李博世如同回到巢穴的蜘蛛，脚步变得轻快而熟悉，他带着三人穿过凌乱的设备区，来到一个相对“整洁”的角落。
这里被清理出一片空地，摆放着几张还算完好的实验台，台面上，各种烧杯、试管、蒸馏器和不知名的仪器正在运作，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些试管里装着颜色诡异的液体，有的猩红如血，有的幽蓝如鬼火，有的则呈现出不祥的墨绿色，在仪器幽光的映照下缓缓冒着气泡。
最引人注目的，是实验台中央一个特制的恒温容器，容器内，盛放着大约500毫升的液体，那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仿佛蕴含着星光的深紫色，如同流动的紫水晶。
它安静地躺在容器中，表面偶尔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既充满诱惑又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看！”李博世的声音带着狂热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恒温容器，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这就是我的杰作！在无数失败、无数牺牲（他指了指角落里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形态扭曲的干尸）之后…终于诞生的奇迹！【信念之水】！”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它能激活人体最深层的潜能！点燃灵魂深处最炽烈的求生意志！将‘信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转化为足以撕裂钢铁、焚毁尸潮的…实质力量！”
他猛地看向栗江，眼神灼热：“想想吧！在下次尸潮来临，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所有人时！只需要一滴！一滴【信念之水】！就能让一个普通人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让疲惫的战士重获新生！让濒死的防线坚不可摧！”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力，描绘着在绝望中力挽狂澜的景象。
“代价呢？”栗江的声音冰冷，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切断了李博世的狂热演讲。
他死死盯着那深紫色的液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狂暴能量，没有丝毫被迷惑，“这种力量…不可能没有代价！”
李博世脸上的狂热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扭曲成一个更加诡异的弧度：“代价？呵…当然有代价…”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信念之水】的本质，是透支，它燃烧的是使用者的生命力、精神力、乃至…灵魂的根基。”
他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显示器前，粗暴地按了几下开关，屏幕闪烁了几下，亮起模糊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的强壮男子（显然是李博世之前的“实验体”），在注射了少量紫色液体后，双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红光！
肌肉如同吹气般膨胀，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轻易挣断了合金镣铐，一拳将测试用的钢板靶打得凹陷变形！
“看到了吗？！力量！绝对的力量！”李博世指着屏幕，声音再次拔高！
但画面紧接着切换，那个男子在爆发出恐怖力量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败！
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肌肉如同漏气般萎缩，眼中的红光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仿佛体内有无数虫子在啃噬，最终，在短短几分钟内，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在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中，身体猛地抽搐了几下，彻底化为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死状极其恐怖！
实验室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这就是代价。”李博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信念之水】是双刃剑。它能赐予你撕裂绝望的力量，但使用它的每一秒，都在燃烧你的生命烛芯。意志越强，爆发的力量越强，燃烧的速度就越快。普通人…可能连十秒都撑不过。即便是你们…”他目光扫过栗江、夜飞和武钢，“也绝不可能超过三分钟。三分钟后…灯枯油尽，化为枯骨。”
他放下恒温容器，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着缠满电极贴片的手腕，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和混乱，但很快又被疯狂取代：“但这是必要的牺牲！是进化的代价！在绝对的毁灭面前，个体的消亡不过是…筛选机制！活下来的，才是新世界的基石！”
他猛地看向栗江，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你们需要它！你们比任何人都需要它！想想外面的尸潮！想想那些死去的同伴！想想那个小女孩（他瞥了一眼入口方向）…你们难道想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撕碎吗？！【信念之水】！是你们对抗末日、守护珍视之物的…最后底牌！唯一的希望！”
栗江看着那深紫色的、如同恶魔之血的液体，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具狰狞的干尸，李博世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回荡，守护…牺牲…底牌…希望…
他仿佛看到了下一次尸潮来袭时，防线崩溃，柳韵、悦溪、沐施施…所有他珍视的人被尸潮吞没的景象，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实验室深处，一个被厚重帆布覆盖的巨大培养舱后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童音：
“爸爸…你又做噩梦了吗…”
帆布被一只苍白的小手轻轻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却毫无血色的稚嫩小脸。
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沾着药渍的白色实验服，赤着脚。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纯粹的、如同宇宙深空般的幽紫色，里面仿佛有星辰在缓缓旋转，倒映着实验室幽暗的光线和眼前的一切。
她看着李博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幽紫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担忧的光芒。随着她的注视，李博世那因狂热和偏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些，眼中那疯狂的光芒也稍稍黯淡。
“莫愁…”李博世的声音瞬间变得异常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宠溺和依赖，“爸爸没事…爸爸只是在…工作。”
他快步走过去，用缠满电极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发，动作轻柔得与刚才的疯狂判若两人。
小男孩——李莫愁，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李博世抚摸。
她的目光扫过栗江等人，幽紫色的瞳孔中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不属于孩童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非人感。
“睡吧…莫愁…做个好梦…”李博世低声哄着，用帆布重新将那个巨大的培养舱盖好，也遮住了小男孩的身影。
他转过身，再次面对栗江时，眼中的疯狂己经重新凝聚，但似乎多了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疲惫：“他是李莫愁…我的‘心安’…”
他含糊地解释了一句，随即立刻将话题拉回，“【信念之水】就在这里！用不用，由你们决定！但记住…当尸潮再次淹没这里，当死亡扼住你们喉咙的时候…这深紫色的液体，将是你们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盛放【信念之水】的恒温容器，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充满死亡气息的实验室中回荡。
栗江看着那深紫色的液体，又看了看被帆布覆盖的培养舱方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博世的疯狂、【信念之水】的恐怖代价、李莫愁那诡异的紫色瞳孔和“心安”的能力…这一切都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充满诱惑与致命危险的旋涡。
李博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聚焦：“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他用力敲击着恒温容器，“【信念之水】！你们需要它！基地需要它！当尸潮再次来临，当绝望如同铁幕般笼罩，当你们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你们会明白！这深紫色的液体，不是毒药！是火种！是点燃生命最后辉煌、换取一线生机的…圣火！”
他枯黄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我给你们时间考虑！但记住…犹豫和软弱，只会让你们在尸潮的獠牙下化为枯骨！而它…”他死死盯着那深紫色的液体，“…能让你们在化为枯骨前，绽放出足以照亮这绝望深渊的…最后光芒！”
说完，他不再看栗江等人，如同守护珍宝的恶龙般，紧紧抱着那恒温容器，佝偻着身体，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实验室深处那个被帆布覆盖的培养舱，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那深紫色液体在容器中偶尔泛起的、妖异的微光。
栗江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李博世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疯狂回旋。
那深紫色的液体，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它仿佛在低语：喝下我，你就能获得力量…喝下我，你就能保护他们…哪怕代价是燃烧殆尽…
“老栗…”夜飞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迟疑，“那玩意儿…太邪门了…”
武钢也闷闷地点头，看着屏幕上那具干尸，眼中充满了忌惮。
栗江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金银异色的瞳孔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深紫色的液体和实验室深处那片被帆布覆盖的阴影，仿佛要将这景象刻入灵魂深处。
“我们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转身，率先走向实验室出口，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
夜飞和武钢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走出实验室，重新回到那充斥着灰尘、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基地主体空间，栗江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短短几分钟，仿佛在深渊边缘走了一遭。
他走到柳韵和林悦溪所在的角落，柳韵正用一块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悦溪额头的虚汗。
小女孩依旧在昏睡，小脸苍白，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也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
“他…说什么了？”柳韵抬起头，看到栗江凝重的脸色，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栗江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林悦溪沉睡的小脸上，眼神复杂。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一个疯子，和他那瓶会把人烧成灰的毒药罢了。”
“我们不需要那种东西。”
而基地之外，拜厄阿亚拉的阴影，如同永不消散的阴云，依旧笼罩着这片绝望的土地。
新的危机，新的抉择，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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