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声音走得比她的脚步急切得多，说话的语气也好不霸道，“哪里来的大毛贼，哈？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顾驿之和颜悦色地看着颤颤巍巍的马奶奶，“老人家，敢问此树是你栽，此路是你开？”
“哪来的人贩子，看我老婆子不打残你。”马奶奶语气虽然凶狠，手却也没有动作，看起来像一只纸老虎。
顾驿之觉得有点好笑，原来这个老奶奶以为他想骗走这个小女孩。
他这副常被人称赞君子端方的样貌，也有被误会为人贩子的时候。
他仍然蹲在地上逗弄小玉儿，语气恭恭敬敬，“老人家，我不是坏人，我来这只是跟您打听个人。”
马奶奶又是“噔噔噔噔”跺地几声，奶凶奶凶地说，“起来说话。”
顾驿之乖乖地起身，眼前一米八六的高大个子像山一样，把老人唬得踉跄后退几步。
后退之后她大概觉得自已太懦弱点，又怯怯地上前进一步提了提气势，依然咋咋呼呼地嘟囔，“高了不起啊，吓谁呢？说，找谁？”
顾驿之依然不瘟不火，心平气和地伸手想要扶住老人，“请问，姜暮烟是不是住这里？”
马奶奶听到姜暮烟的名字，开始警惕地打量这个年轻人。
他身高足有一米八六以上，挺拔的身姿，肩宽窄腰，脸庞棱角分明，剑眉如墨微微上挑，透出一股不羁的英气。
皮肤倒是不黑，阳刚之中带着些许冷峻之气。
嘴角带笑的时候，冷峻之中又流露出些许温润之色。
一冷一暖两种气质在他脸上毫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别说这种品相的男人还真是少见，就这样貌而言，跟她家那个丫头还真是登对。
马奶奶一边打量，一边思量，居然又是打她家暮烟的主意的登徒子，可惜了。
想到这里，她指着他的鼻子，发现够不到，最后只能勉强指着他的下巴，凶巴巴地吓他，”趁……趁我还没有发火，你赶快走，不然我打……折你的狗腿。”
她看着对方深沉的眼睛，声音越说越小，气势越来越弱。
后来只能一把拉过一边的孩子，就想往院里撤退。
这时从弄堂口走来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大爷，看到这里的情形远远地调侃道，“马奶奶又在恐吓哪个野男人啦？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收留那对母女，你这副老胳膊老腿，能打得过谁？“
只见马奶奶突然调转枪头，追着那个老大爷，”平时我家暮烟送给你的肉你少吃了吗？没良心的老不修，你站住别跑。”
“我家暮烟”这几个字让顾驿之有点动容。
也就是说，他不在的这些年，姜暮烟也是有人心疼的。
邱大爷还就真的没跑，晃晃悠悠地继续往这边走近。邻居几十年，他知道马奶奶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假把式，看着唬人其实没半点凶狠。
他走到顾驿之身边把菜篮子放在地上，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的审视毫无礼貌可言，“年轻人啊，你相貌堂堂长这么俊，姜暮烟她一个寡妇还带个孩子，你们不合适。大爷我给你介绍我家孙女，黄花大闺女，不比姜暮烟长得差。”说着就要拉顾驿之往他家的方向走。
寡妇这个词，刺得顾驿之的心里一痛。他站在原地邱大爷拉也拉不动。
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聚集过来看热闹。
马奶奶赶人的戏码十天半个月总要上演一场，左邻右舍最喜欢看这种鬼热闹。
“姜暮烟她不是寡妇，她是我妻子。我是孩子的爸爸。”顾驿之风恬浪静地丢出的一颗炸弹，把拉着他的邱大爷生生弹出两米开外，马奶奶也被炸的像是见鬼了似的差点没当场晕厥。
现场更是瞬间哗然，怎么议论的人都有。
“不是寡妇吗，怎么有丈夫？见鬼了吗？”
“那孩子不是野孩子吗，原来她有爸爸的。”
“看吧，我早就说过那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不会做偷人那种事。”
梨园弄堂的百姓们，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大奸大恶的人还真没有。
他们始终贯穿一个原则，做人嘛，有时给人家笑笑，有时笑笑人家，无伤大雅。
马奶奶颤抖着手把孩子护在身后，哆哆嗦嗦地挥着拐杖，“你是人是鬼啊？”
众人也附和道，“是啊，姜暮烟都说自已是个寡妇，哪来的丈夫？你别再坏了她的名声。”
虽然姜暮烟这些年也没什么好名声，可到底是他们梨园弄的乡亲，许多人从一开始对她嗤之以鼻，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确实觉得她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顾驿之知道大家都以为他不在了，耐心地解释，“我是军人，执行任务这两天才回来，你们不用害怕，我是活着回来了。”
这个年代，大伙儿一听说执行任务，就知道是前方负重前行的值得尊敬的人，脸上对这个俊朗的年轻人多出了许多钦佩的神色。
一些人开始唾弃，人家的丈夫在前方出生入死，有些人还在背后对人的家属指指点点，太他妈不是人了。
顾驿之从黑色大衣外套的夹层，抽出他的军官证递过去，马奶奶不敢接，哆哆嗦嗦地望向邱大爷。
邱大爷大着胆子冲他喊道，“你，你拿过来，大爷腿有点麻。”
顾驿之忍着笑上前递给邱大爷，“你们害怕的话我就在这里等她。”说完就在树筒上坐下去。
众人围着邱大爷，他拿着证件煞有介事地看起来，“云宝真是你的孩子？那你们家怎么不承认呢？”
“云宝？对，云宝是我的孩子。”顾驿之表面神态自若，实则心都在发颤。
他怎么可能不承认，第一眼看到那个孩子，他就知道是他的孩子。
邱大爷眯着老眼仔细看着眼前的证件，但是老花眼实在看不清楚。
他摸出老花镜挂在鼻尖，字马上清晰，“果真是军人呐，军人家庭怎么还把年轻媳妇赶出家门呢？”他推了推眼镜，从缝隙里看了看对面这个额蹙心痛的年轻人，“那丫头，这些年苦啊！”
这一句话说得顾驿之的眼眶热了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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