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驿之收起严肃的神情，端上和气的笑脸，对姜暮烟说，“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吵架，让别人看了笑话。”
姜暮烟嗔怪地努努嘴，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小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唯唯诺诺的领导，忍不住在后视镜致敬了一眼。
顾驿之双眼一挑，瞪了回去，小楠脖子一缩，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在小楠心里，顾驿之原本高大的领导形象迅速地矮了一大截，他的领导原来也是一个宜喜宜嗔的活生生的人。
他和姜同志之间嬉笑怒骂的生活方式，也是他所向往的婚姻里最理想的情感交流方式。
车子稳稳在榕树下停了下来。
姜暮烟向小楠买票的时候，额外还给了五块钱排队费。
聪明干净的小楠一脸纯朴，把功劳往他领导身上一推，“姜同志，领导往铁路局打了一个电话，我只是过去交钱领票，没排队。”
姜暮烟看也没看正站在旁边一脸求表扬的顾驿之，倒是对着小楠堆起一脸的笑，用哄孩子的口气跟他说，“那，这五块钱你拿去买糖吃。”
小楠连连摆手，连忙纠正她，“我们有纪律，不能拿人民群众的血汗钱，我如果收了，这种行为叫受贿。再说我不是小屁孩子，谁这么大年纪了，还吃糖！”
姜暮烟看着他的脸，这个小同志一脸稚气，看起来像十几岁的少年模样，居然只比她小几岁而己。
她没想到这个小同志一点也不上道，姜暮烟老成持重的挖苦他，“你才多大，你懂什么叫受贿！”
小楠像受到了侮辱，振振有词地说，“我二十了！姜同志！”
姜暮烟觉得肯定是顾驿之站在旁边让小同志有压力，转头跟他说，“你能不能别站在这，你吓着人家小朋友了。”
顾驿之一脸不服气，“他哪里是什么小朋友，他二十了。”
姜暮烟毫不留情地把他踢回了楼上。
小楠不收钱，姜暮烟给他打包了一袋水果和几斤腊鸭子，让他提回宿舍吃。
小楠回到军区后一脸嘚瑟，跟战友吹嘘他领导的家属，人很大方，长得比电影明星还漂亮，主要是性格非常有趣，还把他领导治的服服帖帖。
顾驿之没想到，他人还没报道，耙耳朵的形象己经被传得沸沸扬扬。流言传来传去，最后歪成这样，“听说，顾团长的太太是个彪悍的乡下女人。顾团长被治得像只温顺的羔羊。”
彪悍的姜暮烟和温顺的顾团长出发去羊城的车票是第二天下午西点半的。
当天晚上，姜暮烟打算趁着最后一天，带女儿去乡下逛龙灯会。
马奶奶没办法跟上年轻人的步伐，这种需要激烈奔跑的灯会，自然是不去参加的。
滨州附近最大的一个村子叫灵家村，每年正月十三到十五，村里都会在这几天举办特别盛大的龙灯灯会。
龙头和龙尾，由村里请老人用竹篾打好骨架，在骨架上糊上彩纸。
中间的龙灯种类非常丰富，有黄龙、赤龙、青龙等；龙灯的骨架周边用竹篾和铁丝扎成，糊上彩纸，灯里点蜡烛。
两盏灯用长板凳接起来，就是一个节段，俗称一个格子，由一个或是两个年轻人抬着。
龙身用木板依次连接，与龙头、龙尾组成一条长长的龙灯。
龙灯的格子越多，预示着这个村子越是人丁兴旺。
夜幕降临，小楠开车载着他们一家三口到达的时候，“请龙”的仪式己经结束了。
道路两边的村民们都点燃灯笼，顾驿之在街上的小店里买了一只小兔子灯笼，提在小云宝的手上，他把女儿高高地举在自己的肩头。
龙灯从灵家村的祠堂出发，沿着村街巷道巡游，从远处看就像是一条盘旋在村里的金龙。所到之处烟火灿烂，鞭炮声声。龙灯所到之处，每家每户都设供桌祭拜，点燃爆竹迎接，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鞭炮声，锣鼓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龙灯队伍行至街上，在笔首的街道上就会奔跑起来；行至房屋拐角也会进行类似拔河的磨角竞争。
龙灯队伍游到宽敞的山波上，拆开龙头和龙尾，村里的青壮年抬着龙身开始拔龙，大家你推我拉，或拔或挤，在声声呐喊声中龙灯呈现“之”字形、“一”字形、“弓”字形等等，激烈的场面引来围观群众的阵阵掌声。
谁家的格子被磨断或是损毁，或是谁在奔跑的过程中摔倒了，谁就输了。
输掉的年轻人抬着残破的龙灯灰溜溜地提前退场，落魄又伤神。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也是龙灯的精神。
小云宝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加油，加油”地喊，嗓子都喊哑了。
小楠老家在北方，来南方的日子也不长，他第一次见这种客家人的传统灯。
他看到抬灯的青年在大冷的冬天赤膊上阵，跑得热血沸腾。
小伙子跃跃欲试，他问顾驿之，“领导，我可以去吗？”
顾驿之拍拍他的肩膀，慷慨激昂，“青春就是用来燃烧的，去吧。”
小楠扬着一脸光芒，瞬间没入火光之中。
年轻人的熟络总是一瞬间的，他没几分钟就加入了一张格子，把那个差点被碾压成灰的年轻人救了出来。
顾驿之骨子里也是很有些血性的，姜暮烟看他跃跃欲试，鼓励他也去燃烧一把。
顾驿之笑了笑摇头，附在姜暮烟的耳边吹气，“对我来说，最热血沸腾的事情就是跟你在一起，跟女儿在一起。”
他在火光里言笑晏晏，他还读了一首著名的诗人余星天的诗，“对我来说，你是玫瑰，也是茉莉，是路边的小花，峡谷里的百合，你是一切一切，千千万万。”
姜暮烟侧头看他，一眼就撞进了他深情的眼眸里，那里有春花浪漫，有阳光，有草地，有暖风，她在风里听见了心动的声音。
那一天晚上，在灵家村向阳的山波上，满山的烛光璀璨，人潮拥挤熙熙攘攘，顾驿之逆着光站在烛光辉煌里，借着诗词，说着最动听的情话。
姜暮烟在呼啸的人声鼎沸里，也想起了一首诗，有多少人爱过你英姿飒爽的身影，爱过你的美貌，于虚伪或真情，而我不仅如此，我曾爱过你那朝圣者的心。
姜暮烟突然有一种感觉，她的爱情好像不是单向流动，而是彼此有回响的，她有一瞬间的贪婪，顾驿之是不是也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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