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很小，阳台倒是有两个，淡绿色的装潢。
客厅外的小阳台上养着各种小花，阳台的一角布置成一个精致的小书房，书本就码在墙面上，医学书籍占了一大半，墙上斜斜地晒着半壁月光。
防盗网上爬着凌霄和蓝雪花，蓝得清澈，红得心慌。
客厅的布置简单温馨。小小的绿色冰箱窝在墙脚，台视柜上白色的纱布盖着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实木桌子上的玻璃花瓶里养着她从阳台上折下的花。
他心里稍微轻松了点，幸好她过得应该不算差。
她把生活装点得那么鲜活和，目之所及都是温暖，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气满屋子弥散。
“嘎吱”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那串银铃一样的笑声先从门外传来。
顾驿之立刻站起来，一眼就撞进了圆溜溜的小姑娘的眼睛里。
“这是我女儿，云宝。”她爱怜地把孩子放下来，理了理她头上歪掉的蝴蝶结。
她说的是“我女儿”，也没让孩子叫人，因为姜暮烟不知道该怎么叫，叫什么都尴尬。
顾驿之从她们进门开始就怔怔地看着云宝，小女孩躲在妈妈的身后，也探出头看着他。
他走到孩子身边蹲下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彩色的小马玩具，云宝的眼睛一亮，急切地看着妈妈。
“可以收下，但要说谢谢。”姜暮烟的声音淡淡，听得出也不排斥孩子跟他相处。
“谢谢你，我喜欢小马宝莉。”小家伙眨巴着剔透玲珑地眼睛对顾驿之甜甜地笑，他的心都要被甜化了。
小姑娘每天都看小马宝莉的动画片，但是电视里都是黑白灰的色调，“原来宝莉是紫色小马，妈妈，我喜欢紫色的宝莉。”
“去玩吧！”姜暮烟宠溺地看着女儿，捏了捏她的小手。
孩子立刻抱着玩具爬到沙发上，又亲又抱，爱之如宝。
顾驿之看着她们母女之间的互动，温情得仿佛容不下其它人，个中滋味五味杂陈。
姜暮烟走到柜子边蹲下，从淡绿色的盒子取出一张纸和一本证件，递给顾驿之，“这是你要的东西。”
顾驿之不明所以接过，那是他们两人的结婚证和她签好字的协议书，茫然不解，“这个为什么要给我？”
姜暮烟脉脉无言，舔了舔嘴唇，苦涩地开口，“我们尽快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我们为什么要离婚？”他抬起头看她，眼底的墨色越来越深，如暗夜里的洞，透着寒光深不见底。
“当初是我自私了，我跟你道歉。”她避开他的视线，神色自若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顾驿之内心在滴血，话也说得磕磕巴巴，“应该要道歉的人是我，这些年我，我，也很内疚…如果因为这个要离婚，以后不会了，我会改。”
他忐忑不安地着手指，像犯错的人正等着法官的宣判。
“都过去了。你的危机也解除了，我们就放过彼此。”她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里头尽是漠然和疏离，听不出遗憾。
顾驿之原本想娶的人就不是她，而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姜晓敏。
是她自私地答应了何雪丽的计划，所以她一直知道自已并不无辜。
当年父亲离世前，把姜晓敏的手交给了顾驿之，嘱咐他要护她一生的周全。
父亲对姜暮烟说，“你成绩比妹妹好，你靠自已也能过得很好。”
那时候她还小，没有选择的余地，心寒至极也只能点头应好。
从小到大，她都在被舍弃的路上，也早已经习惯。
母亲去世后把她交给外婆，外婆年迈又把她交给姨妈，姨妈家实在困顿，她父亲不忍心她上不了学才把她接回滨州。
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她才一心扑在学习上。
只是没想到成绩好又成了被舍弃的理由，实在荒唐。
要不是因为后妈不想让姜晓敏成为寡妇，也轮不到她李代桃僵跟顾驿之结婚。
她早就通透，只有自已撑的伞才不会漏雨。
她现在有可以安身立命的事业，也有想要一生一世保护的那么多人。
如果待在滨州解决不了户口的事，她想带着女儿去羊城，去鹏城，那里是改革开放的先锋城市，一定能找到别的门路。
新婚的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又长又离奇古怪的梦。
梦里的那个时代跟现在灰扑扑的世界一点也不一样。
那里的城市有无数高耸入云的建筑，钢铁与玻璃的森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道路比现在更宽敞明亮，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生机与热爱。
科技飞速发展，信息的传递也是瞬息万变，那个世界有无限的创造力和生命力。
就算在乡村也是绿意盎然的田野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现代农业技术让丰收成为常态。
孩子们在金色的稻田里奔跑嬉戏，老人们在树荫下悠闲地聊天。
生活的宁静与富足仿佛一幅和谐的画。
她醒来之后，发现梦里关于服装产业的未来太真实了。
而且许多她梦见的事情，都一一在过去的几年实现了，比如允许个体户从事餐饮、小商品贸易等经营活动。
梦里的世界，大家都不用介绍信就可以足迹遍天下，上个月听韩副院长说，真的要发行身份证了，那她想去海城，去羊城，就不需要介绍信了。
总之，她沿着梦里的方向真的挣到了钱，她已然是一个小富婆了，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比很多国企职工都要好。
所以这也算是顾驿之带给她的福音，因为那晚之前和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她尝试过跟马奶奶讲这个梦，居然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调。
关于梦里的一切，她写不出任何的文字，想记下全凭她自已的脑子。它就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特异功能一样，太神奇了。
正在她无边无际地神游的时候，顾驿之的声音把她拉回到现实。
“我不同意离婚。”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父母那里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我不会再让你们居无定所。我保证。”
顾驿之把结婚证塞回姜暮烟手里，然后走回椅子上坐下，心底尽是寒冷与坚决。
姜暮烟低头看着结婚证上工整的楷书并排书写着他们俩的名字，心里也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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