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浩荡的军队向着西北行去，顾余整个人被炽热的烈阳烘烤得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马背上。
“今日这太阳怎的这么毒？”顾余抱怨着，抬手用衣袖拭去额角的汗珠。
“入夏了自然会热些。”顾乔说着，目光落在队伍前头的萧璃浅身上，“公主殿下一个姑娘家都未曾喊热，你在这瞎嚷嚷个什么劲？”
“我哪里瞎嚷嚷了！”顾余十分不服气，为自己辩解道：“我才没觉着晒！”
顾乔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顾余，无语道：“那你把从公主殿下那得来的斗笠还给人家。”
顾余连忙分出一只手死死抓住斗笠边缘，“我不！”
顾乔无奈般在他斗笠上轻叩了一下，收回眼神，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顾余见状也嬉皮笑脸地跟了上去，嘴里还喊着：“顾乔，等等我啊！”
“没大没小的，唤我‘兄长’。”
一身反骨的顾余偏不，一个劲地在那喊，“顾乔，顾乔……”
最后顾乔实在忍不下去，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再喊就把你丢下去。”
顾余吃痛地捂着头，撇了撇嘴，乖乖闭上了嘴。
整个队伍里的气氛都因这兄弟俩变得愉悦起来。
……
越接近西北，昼夜温差也就越来越大。
到了夜晚，众士兵们升起了三三两两的篝火，围坐在火堆旁取暖。
团团火光雀跃在黑暗中，炙热是火舌噼里啪啦地往上窜，像是要吞噬掉这片静谧而祥和的夜空。
那跃动的橙色光亮映在一双漂亮灵动的狐狸眼中，竟勾出了悲伤与怯懦的轮廓。
“怎么了？”傅之恒猛地攥住了柳知忆的手腕，声音十分严肃。
“嗯？”柳知忆似乎才回过神，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慢慢伸向了那灼烈的火焰。
“噢，我手有些冷。”柳知忆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将手背轻轻贴在傅之恒脸上。
“手怎么这么凉？”傅之恒皱了皱眉，丝毫不顾忌他人的目光，将柳知忆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企图传递些热量给他。
柳知忆嘴角上扬的弧度又大了些，笑着说道：“许是风吹的吧。”
傅之恒没再说什么，看向柳知忆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总觉得柳知忆现在的状态有些不一样。
这时，顾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冻死我了……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啊。”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厚脸皮地钻进顾乔的披风里，紧紧挨着他。
顾乔被他胳膊上的袖腕冰得一哆嗦，没好气地让他滚远点。可顾余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柳知忆自然察觉到了傅之恒那道灼热的目光，却不咸不淡地转移开话题。
“有这两兄弟在，营中当真是好生热闹。”
傅之恒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火光与那道白衣身影落在他眼中，不远处的欢声笑语似乎与他们格格不入。
柳知忆见他没搭话，沉默了一会儿，抽回手，起身准备回营帐歇息。
忽然，一只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臂，拽的他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又坐回了干草堆上。
“怎么了？”柳知忆眼中有些不解，笑着望向傅之恒。
傅之恒皱着眉，又凑近了些，细细看了他许久。
就在柳知忆抬手正欲摸摸这小狼崽是不是发烧了时，傅之恒突然毫无缘由地将他抱住了。
“灏南……”沉闷的嗓音钻进耳朵里，柳知忆的耳尖被温热的气息惹得彤红。
柳知忆的手在空中滞留了半晌，才缓缓落在傅之恒的背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小狼，可是哪里不舒服？”
傅之恒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嗅闻着那令人安心的熟悉的草药香，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别笑了。”
“啊？”柳知忆愣了愣，在他背后轻抚的手也顿住了。
“别笑了。”傅之恒又重复了一遍，他首起身，认真地注视着眼前之人，“我看不清你。”他如此说着，指腹轻轻按了按柳知忆的嘴角。
柳知忆眼神一暗，随即又笑了笑，避开傅之恒的目光，挪开眼看向熊熊燃烧的篝火。
“我就在这里啊，怎么会看不清呢？”他的语气十分温和，却有种所有人都听不出来的悲伤。
不等傅之恒再说些什么，柳知忆首接起身向着营帐去了。
“我有些困了，先去歇息了。”
看着那道白衣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傅之恒头一次有了恐慌的情绪。
他与柳知忆之间，本就是他激进地向柳知忆传递那快溢出来的爱意，他一意孤行地将束缚自己的锁链递到他的手上，让他成为了自己的救赎。
可如今，柳知忆像是想要一点一点松开这条锁链，什么也不告诉他，就要把他扔下。
傅之恒最讨厌被抛弃。
但他又从心里觉着柳知忆不可能这样对待他，那样好的一个人，那个想要这世间永远太平的人，怎么可能会狠心扔下他一个人？
傅之恒只觉得心烦意乱，却不想再去打搅柳知忆。犹豫一番，傅之恒起身向着远离人群的黑暗中走去。
营帐中，柳知忆站在帘幕后悄悄看着傅之恒远去的方向，脸上的笑意己然消失殆尽。他又安静地站了好一会，才往床榻边走去。
柳知忆散下长发，只觉得头脑也跟着放松下来。他从床榻边的药箱里翻找一阵，摸出一个瓷瓶——与他先前给傅之恒消除疤痕的药膏一模一样。
柳知忆挽起宽大的袖摆，露出修长的手指，若不凑近了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的指尖上留有一些细小的疤痕，这些疤痕看上去像是反反复复受伤而导致的。
那双明亮的狐狸眼如今无比黯淡，柳知忆拧开瓷瓶，将药膏轻轻涂抹在指尖的疤痕上。
他的眼神里似有痛苦，似有无奈。这些疤痕，就像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不可言说。
抹完了药，柳知忆才缓缓褪去外衣，躺在榻上。他用单薄的被褥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隔绝一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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