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次日，傅之恒的担忧便应验了。
昏暗的营帐中，傅之恒喘着粗气，手脚被粗绳捆住，绑在一根圆木上。
他的腹部被划开了一道极长的口子，那伤口不深，不会致命，但一时半会愈合不了。一些泥沙渗进伤口中，加倍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傅将军，本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既然柳知忆置你于死地，何不同本王一起杀了他呢？”木淮初阴沉着脸，冰冷的目光如冰刃一般落在傅之恒的身上。
傅之恒早在来这里之前便做好了受尽折磨的准备。观察木淮初开始几天的表现，他原以为免了这一遭，没想到……
“呵……”傅之恒冷笑了一声，嗓音因失血过多变得有些沙哑。“怎么？想看我和柳知忆反目成仇？”
木淮初不答，眉头微皱，似乎在因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而不悦。
“别想了……不可能的……”傅之恒疲惫的闭上眼，语气却仍是那么坚定。
木淮初突然笑了笑，用手中的长剑挑起傅之恒的下巴，剑刃划过脆弱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进来。”木淮初冷冷开口，一个不是很高的少年便从帐外走了进来。
傅之恒虚弱地抬起眼，上下打量一番面前之人。青灰色的布料只能堪堪遮住那人的胸部，露出一段白到病态的腰肢。他下半身穿着条半身裙，右侧的裙摆处做过处理，露出半边小腿肚，以及脚踝上诡异的纹身。
“打扰您。”那人的面容被面纱遮住，向着傅之恒微微倾身，腕上和脖颈间的银铃发出脆响。
听他的声音，不像是沙漠中的人。
“你想……”傅之恒话未说完，木淮初便抬了抬手，傅之恒瞬间捕捉到了那个诡异的人眼中的战栗，下一刻，一股刺鼻的味道灌入了他的胸腔中，傅之恒晕了过去。
等傅之恒再次睁眼时，天己经黑透了。他还在原来那个营帐中，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营帐门口的那些用来监视他的士兵似乎也全都被撤走了。
“呃……”傅之恒欲坐起身，后颈忽的传来一阵不适感。他心里咯噔一声，赶忙伸手向后颈的那块皮肤探去，果不其然，那里有一小块凸起——是噬灵蛊。
这下就有些麻烦了。傅之恒紧皱着眉，手下的力道重了些，在后颈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就在傅之恒满心忧虑时，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木淮初走了进来。
“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木淮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傅之恒冷着脸，手掌按住后颈，压抑着心底的愤怒。
木淮初露出一个十分无害的笑容，摊了摊手，“本王武艺不精，实在是怕英勇无畏的傅将军伤害于我，才出此下策，还望傅将军见谅。”
他嘴上说着讨人原谅的话，心中却暗暗发力，傅之恒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似是被万根银针贯穿了一般，疼得他闷哼一声，蜷起身子，双手紧紧攥住床榻上的被褥。
木淮初见状，得意地笑了一声，“我想傅将军应该明白现在的局势了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营帐。
无论是真投敌还是假投敌，傅之恒都必须听命于他，与柳知忆为敌。木淮初心中想着，身影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疼痛随着木淮初的远离消散殆尽，傅之恒喘着粗气坐在榻上，额角己经渗出些汗水。被褥被抓得满是褶皱，傅之恒狠狠一拳砸在被褥上，倍感无力。
忽然，他的视野中出现一双精致的靴子。傅之恒猛地抬头，才发觉那个诡异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柳将军，大家都修整得差不多了，我们何时出兵？”
萧璃浅走到柳知忆身边，开口问道。
柳知忆一首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发着呆，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萧璃浅有些怪异地看着柳知忆，他以前明明干什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尽在掌握的感觉，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就在萧璃浅正欲开口再问一遍时，柳知忆突然开了口，“明日申时吧。”
萧璃浅觉察出他语气中的难过，自然不解，却也没一一过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窜动着的火焰在柳知忆的眼中流淌，渐渐汇聚成点点星光。柳知忆靠坐在篝火旁，举起手摊开手掌，汲取着火焰散发出的热量，喃喃自语道：“希望明日，会是个坏天气。”
……
“我凭什么信你？”傅之恒满怀猜疑和警惕的目光落在面前之人身上，语气十分不善，充满了敌意。
“您不必信我。”那人单膝跪地，抬起眼，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仰望着傅之恒，“是我相信您。”
帐中沉寂许久，那人就一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跪着，不曾动弹一下，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塑。
傅之恒沉默了良久，沉声开口道：“我答应你。”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唇角微勾，恭敬地致意，而后站起身，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夜色中。
傅之恒长长舒出一口气，低头将脸埋在掌心里。无尽的黑暗中，傅之恒似乎有点懂得了什么叫“凭栏望断天涯路，唯盼归期伴烛明。”
柳知忆，什么时候来带我回家？
……
次日，申时
“整军，出发！”
一声令下，大军便朝着荒凉的大漠走去。天际线上，半轮黄日倔强地挂在那儿，硬生生将整片枯黄的沙漠都映成了明艳的火红色。
“顾乔。”顾余骑在马上，飘扬的发尾随风扬起，眼神中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严肃，“你说上次若是我找到了真正的大本营，傅将军是不是就不用……”
不等他说完，顾乔便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太过担忧，傅将军会没事的。”见顾余仍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顾乔又补充道：“这本就是计划的一环，不必责怪自己。”
顾余垂下了头，没再说什么。
虽说计划本就是如此，但只身前往敌营变数太多，着实危险。顾余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傅之恒的画面，那时他还笃定这人是个阴险狡猾的奸臣，为了夺权不择手段。
但后来，他渐渐发觉，傅之恒好像不在乎任何事情，除了与柳知忆有关的。若是抛开他护着柳知忆时散发出的杀气不谈，傅之恒确实算得上是个平和的人。
又或者说，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回神。”
顾余被吓得一激灵，这才发觉自己的马匹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了柳知忆的侧后方。
柳知忆将头转了回去看着前方闪着金光的沙砾，温和的嗓音随风缓缓飘了过来。
“本将军可就你这么一个顶尖的侦察兵，要是因为走神摔下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叫我拿什么去救傅将军啊？”
顾余立马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
“不会摔下去的，小将军。”
顾余好像听到柳知忆笑了一声，声音很轻。
“那我便放心了。”柳知忆好像真的放松了不少，连那漆黑的衣摆都在风中舞得轻松了些，在还未来得及被黑暗吞噬的夕阳中，染上橘红色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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