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沉吟了会儿,从秦家将被诛杀的族人中,挑出一名幼童,过继到秦武岿名下,交由皇家抚养,为秦武岿承继香火。
他将秦武岿的神位,供奉到皇家寺院中,让他配享太庙。
青鸾被追封谥号仁惠庄和,神位也供奉在祖庙中。她的父亲获封一等忠义王,爵位世袭罔替,兄弟三人,都被委以重任。
至于秦月柔,御史台判了斩刑。
尤芷去见秦月柔。
她窝在地上,披头散发,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眼神疯狂,气焰嚣张,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惊慌。
“尤芷?!”
她身子微不可查地往后缩了下,语气却依旧强硬,
“你来看我笑话?!我就是做鬼,也会找你报仇的!”
尤芷冷眼扫过去:
“你参与谋反,犯下死罪,自取死路,怪得了旁人?!”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秦月柔有切齿的恨意,
“尤芷!我出身比你好,容貌才情都不差,你却从我手中夺走萧楚,还拥有他全部的爱,凭什么?!
“就连萧晏也为你鞍前马后效劳,你哪一点比我强?!你凭什么?!”
“这辈子你不如我,已成定局。”
尤芷懒得跟一个不通情理的人费口舌,她淡淡说:
“下一辈子,希望你能好好修为,祛除恶念,落个善终。”
尤芷转身离开。
“尤芷!我是公主!是萧楚的妹妹!我元弟为他而死,将我托付给他!他不可以杀我!他起过誓,要视我如生命一样重要!”
尤芷容色平静,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了一会儿,冰冷地说道:
“秦月柔,他已经这样做了!
“为了这托付,他对你一再容忍,对你犯下的过错,他一次又一次宽纵、忍耐,直到——你害死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我承认,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秦月柔的语气,就像被抽走了骨头的鱼,
“可萧楚答应过我元弟,他不能杀我!我要见他!我要他兑现承诺。”
“不要做梦了,秦月柔,自作孽,不可活!”
尤芷心头涌起悲愤,
“你害死青鸾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生机全断送了。明日西市,百姓会围观你——尊贵的明珠公主行刑。”
“对了,我记得,你喜欢腰斩之刑。放心,我会奏请陛下,满足你这最后心愿的。”
尤芷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月柔充满杀气的眼睛瞪着尤芷,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
她颤栗着,咒骂着,绝望地又哭又喊。
元和二年三月,先帝大行一年后,皇帝亲自主持了隆重的册后典礼,将心上人尤芷册封为皇后。
毅王萧晏被赋予特权,可带剑自由出入皇宫,赐传世无限期使用的丹书金券。
皇后多次提及为毅王娶亲之事,都被毅王置若罔闻。
这次,她邀请毅王到宫里品茶。
闲聊间,一个女子翩翩而来,向他们施礼: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毅王爷!”
萧晏扫了一眼,愣住了:
“青鸾?”
尤芷介绍道:
“这位姑娘,是青鸾的胞妹,比她小一岁,知书识礼,品行端方,容貌在京城千金中,也是出挑的。”
萧晏便知尤芷心意。
青鸾故去后,萧晏心怀愧疚,常常感念那位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眼前这位姑娘,纤秀清丽,恍然有青鸾的影子,他的抵触心皲裂成纹,渐渐瓦解。
毅王续弦,婚事办得比上次冲喜时还要热闹。
仪式举行完毕后,皇宫总管捧着金黄的圣旨,跑到毅王洞房里宣读:
“诏曰:先皇唯余朕与毅王二子,绵延皇室血脉一事,朕与毅王责无旁贷。今毅王与毅王妃成亲,务必开枝散叶,沿香续火,以慰列祖列祖,不可懈怠。今命毅王夫妻三年抱俩,若违旨意,罚俸禄一年,令到宗庙谢罪。”
“太狠了吧?”
萧楚回后宫时,尤芷替萧晏抱不平。
“不狠!”
萧楚忿忿,
“他占着朕的儿子,算怎么回事?!想要,自己生去啊!”
“三年抱俩是容易的吗?”尤芷扯扯嘴角。
“朕不管容易不容易!他自己想办法!不行的话,侧妃、小妾、通房多搞几个,只要生出儿子,朕马上把咱的太子领回来!”
什么侧妃、小妾、通房,萧楚只是一厢情愿。
据尤芷对萧晏的了解,他一个也不会纳。
萧晏是一个对感情非常负责的人,绝不会做伤害妻子的事。
不过,千草坊里有助孕良药的,改天尤芷给毅王妃送一些过去,省得她压力太大。
聪颖如她,作者“悠悠鹿鸣食野苹”推荐阅读《春如旧:和离后她成为前夫的朱砂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会不会慌忙抱紧毅王的世子,责备尤芷“别有用心”呢?
管她呢,身正不怕影歪。
好吧,尤芷身不正,确实“别有用心”。
萧萧松柏,寂寂皇陵。
高高的封土,在无声的挖掘中,一点点地坍塌。
太后的金丝楠木棺椁,由尤芷和申嬷嬷亲自护着,运往尤芷的家乡——淮南。
说动萧楚,耗费了尤芷好多功夫。
他不能接受,是因为这举动太过惊世骇俗,让他感觉背叛了先祖。
但思虑几天后,萧楚最终妥协了。
他去请示过申嬷嬷,而申嬷嬷坚定不移地做了尤芷的支持者。
申嬷嬷说,这是太后一辈子想做、却无法做成的事。
尤芷将太后的棺椁,迁到自己故乡,祖父长眠的地方。
那是太后年青时,与尤芷祖父并肩散步的飞寒樱树林。
当春天到来的时候,飞寒樱花开满园,灿若云霞,蝴蝶双宿双飞,自由翩跹。
尤芷希望太后能拉着她心上人的手,流连在浪漫的樱花林中,巧笑倩然,顾盼神飞,生生世世,相守相依。
虽然萧楚有良心上的负债,但他还是决定,跟尤芷一起护送太后,到淮南来了。
这里也是申嬷嬷的故里,她的族人都在此居住,能照顾她的晚年生活。
尤芷给她留下了足够的银票,保障她生活无忧。
那天淮南镇子上有庙会。申嬷嬷说,自打十五岁陪着太后进宫,几十年都没逛过家乡的庙会了。
尤芷和萧楚陪她到街上赶庙会。
街上摊贩云集,吆喝声此起彼伏,面人儿,糖葫芦,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有一大帮子百姓都围在一家阁楼前面,仰头观望,谈笑起哄。
听他们说,这家是当地有名的青楼,楼上几个女子脂粉艳丽,搔首弄姿,正在招揽生意。
申嬷嬷揉揉眼睛,指着正中间穿粉衣的女子,诧异问尤芷:
“那个女子......有点像秦月柔?”
“秦月柔已腰斩弃市,不会是她的。”
尤芷向她解释,抬头看时,发现那女子的眉眼,确实跟秦月柔有几分相像。
想那秦月柔,出身贵胄,却处处作妖,落个凄惨下场。这女子必出身贫贱,流落娼门,然而却得保全性命。
人生际遇起伏不定,难以预料。
回京之前,萧楚和尤芷再次来到飞寒樱林,拜别太后和祖父。
太后墓碑上刻的名字是“樱儿”,那是她的闺名,也是祖父短暂的一生中,始终刻入骨髓深藏心里的名字。
“芷儿,你看!飞寒樱都长花苞了!”
黄色的细茎上,垂着三个花苞,深红的花萼包着的花骨朵,娇艳中蕴藏无限生机。
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映照,在林子里垂下薄薄的金纱幔,花苞边缘也镶上了一道耀眼的金边,灿烂炫目。
耳边恍然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樱儿......”
“怀远,我来了!”
真真切切传入耳际的,是太后明媚清亮的青春声线。
尤芷仰头四望,入目皆是飞寒樱错落交横的枝条,还有枝条上鼓胀的花苞。
目光收回时,却见方才那花苞,有一朵已然绽开,恣肆张扬,仙姿玉质。鹅黄的蕊丝饱含青春张力,胭脂红的蕊头如火热跳动的心。
每颗小小的心都似在微微战栗:“怀远,我来了!”
萧楚转脸想要说什么,被尤芷用目光阻止。
尤芷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带他退出飞寒樱树林,怕惊扰了这里的美丽世界。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带上安芫,再来这儿拜谒祖父和太后。”
萧楚点点头,迟疑了片刻后,将目光移到了尤芷脸上:
“芷儿,你将太后迁归故里的决定,应该是对的。方才,朕好像听到......”
他将后面没说完的话咽下了,抿唇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萧楚拉起尤芷的手,握在他的两掌间:
“当年,父皇和母妃都逼我娶秦月柔,他们看重秦家对我的助力。
“只有太后支持我,为此不惜与父皇和母妃撕破脸。太后对我说:与喜欢的人相守一生,这辈子才不虚行一遭。”
他凝望尤芷,温情脉脉,眸光璨若星辰:
“朕庆幸当年的坚持,感激太后的成全。”
他们驻足回望,飞寒樱林就如一片浅褐色的云,氤氲在天地之间,像一幅笼着伤感的深情缱绻的画。
有个声音在林子间回荡:
“怀远,我来了!”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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