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机划过天际，一发发炮弹飞向了我方阵地，爆炸的气浪一波接着一波，火光四溅，硝烟弥漫。
战场的营房敷伤所位于阵地的斜波下方密林里，虽然敌机的炸弹炸不下来，但阵地上掀起的泥浪一阵又一阵地落到简陋的帐篷顶上。
婉春的耳朵一阵轰鸣，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敌人轰炸过后，伤员最多，婉春他们趁敌机撤退的空隙，直接到阵地上抢救伤员。
看到伤员的一瞬间，第一次上战场的小护士都忍不住要哭，这名伤员的半边身体都被炮弹炸烂，半只手臂悬挂在不远处的树梢上。
小护士顾不上害怕，爬上那棵挂着伤员手臂的大树，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血淋淋的手臂取下来。等她赶回来时，婉春已经检查好伤员，轻声跟她说：“没办法救了。”
小护士泪流满面。婉春接过她手上的那只断臂，将它放在伤员的身边，深深地鞠了一躬。
“项医生，这里。”婉春听到另一个护士喊她。阵地上，很多士兵被炸，中弹，惨不堪言。
婉春在给一名重伤战士检查的时候，他腹部受伤，一直在冒血，已经不能说话了，睁着眼睛似乎在哀求她，婉春往下一看，才看到他手中带血的家信，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信后，他就闭上了眼睛，死了，很年轻的小伙子。
“你放心，若我活着，一定帮你把家信送到。”婉春把他的手脚轻轻放好，向他承诺。
1939年9月，为进一步打击中国军队的抗战意志，日军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集中10万余人，由赣北、鄂南、湘北分途进犯长沙，企图在最短期间内将中国第九战区主力歼灭。
当日军向驻守在岳阳新墙河以北的中国守军第五十二军一九五师发起疯狂的进攻时，彪炳抗战史的第一次长沙会战就此揭开了序幕。
此次长沙会战，救护总队派出多个小队随军奔驰于前线阵地抢救伤员，婉春他们奉命随195师行动。
天亮到天黑，天黑到天亮，前方阵地上的枪炮声就没有断过，战士们死守战场，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运输队和老百姓把伤员运走了一些，担架兵又抬来更多，医护人员也死守前线，没日没夜的工作着。
婉春他们都不知道自已在这里忙了多久，没人记日子。
这天，刚送走了一批伤员，婉春就接到撤退命令。
“项医生，师长让你们马上准备撤退。”传令兵小哥进来跟她说。
婉春缝合的手一顿，答了一声好。
等她做好手术后，让副队长组织一下医护人员的撤退。她自已去找师长，看能不能把队里的马匀一些给伤员。
婉春在等汇报的时候，听到师长正在布置任务。
“你只要坚守笔架山阵地三天即可。”是师长的声音，等了一会儿，他又艰难地说：“恩华，我知道你刚刚结婚三天，但这个任务太艰巨，你……”
婉春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他说：“师长，国家危亡之际，军人应当以身许国，一家一室又何足挂齿！”
等里面的年轻军官走出来，夜色太暗，婉春并没有太看得清他的样子，只看到他离开的坚定背影。
婉春他们紧随师卫生队撤退，撤退的路上，他们常遭敌机轰炸或低空扫射。
婉春刚刚卧倒，炸弹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爆炸，溅起的泥块落下时砸得生疼。敌机盘旋了一会儿后，越飞越低，低空扫射，婉春看到不远处有士兵向天空回击，然后一个一个地倒下。
日本飞机飞得很低，飞行员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猖狂得很，就像在天空上做游戏，根本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
等敌机飞走了，婉春坐起来，按按自已的胸口，她的遗书就放在那里，他们救护队员互相说好的，谁没了，活着的人记得帮带走遗书。她给喻言卿的遗书，倒没有写什么内容，就把她平时都不好说的肉麻话都写给他。
检查伤口，临时止血，敷红汞或碘酒纱布，对骨折伤员，临时用夹板固定，给止痛片和磺胺药服用……
每次敌机轰炸后，他们就默默地救助伤员。附近的老乡拉着板车，来运走了临时救助过后的重伤员，还可以行走的伤员，又跟着往前走。
夜里行军，不能有火光，只能利用从袖筒出一点手电筒的微光赶路，翻山越岭时，还不时听到身后阵地上交火的枪炮声，婉春知道，那是断后的队伍在跟敌人交战。
光听声音，就知道战况惨烈，不知道那个只结婚三天的军官，能不能活着回来，婉春希望他平安。
由于湘北前线公路全遭破坏，婉春他们随军步行，这对没有行军经验的救护人员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但这也是一次最好的锻炼，他们咬紧牙关，硬是没有一人掉队。
日军起初在湘北发动攻势，进军迅速，9月28日抵达长沙外围。但等日军自突破汨罗江后，或中埋伏，或遭狙击，伤亡惨重，进展十分困难，遂于10月1日开始撤退，8日恢复原态势。至此，在中国军队的奋勇抗击之下，第一次长沙会战取得大捷。
日军被迫撤兵后，婉春他们又赶回长沙，救护炸伤民众，并开展预防霍乱注射、伤病兵灭虱及重伤员的医疗手术工作。
这天，婉春刚巡视完病房出来，就被一个年轻女子拉住，问她：“医生，你看到一个叫史恩华的战士吗？”
婉春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但她忘记在哪里听到了。“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认识他。”
婉春回到病房问了一圈。
“史恩华营长吗？他率领全营官兵在笔架山与日军苦战七日，全营500官兵无一人撤退或被俘，全部战死沙场。史恩华营长亦战死。”一个战士说。
婉春回头看着那个面色惨白的年轻女子。她记起来了，史恩华就是那个她遇到的，新婚三日就执行断后任务的年轻军官。
那么这个，就是他的新婚妻子了吗？
“节哀！”新婚第三天就奔赴前线，一走就是永别。婉春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女子。因为她亲人离世的时候，她知道什么安慰都不能减少伤痛。
婉春看着哭泣的年轻女子被师长着人来接走。
“他留下什么吗？他现在在哪里？他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她边走边哭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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