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深冬之际，中国方面发起的冬季攻势以及对南宁昆仑关的英勇反击，给予了敌人沉重打击。他们惊讶地发现，1939年的战火并未能削弱中方多少实力。
1940年春意渐浓，然而战火的阴霾却愈发浓厚。日本悄然筹备起对第五战区的大举进攻。战事于5月1日开始。
婉春给五哥的报社打电话，报社主编也心急如焚，他说第五战区战事起时，他已经给身在前线的五哥和他同事发去撤退的通知，不过从那之后就没有他们的消息。
“报社将全力以赴寻找他们下落的。”主编跟婉春说。
婉春却等不得了，当天她就交接好了的工作，随往第五战区战地医院送药品的车出发。
婉春与同事们到达第五战区野战医院时，已经是五月下旬，战事依然在进行着，敌我双方在随枣一带激战。伤兵不断送过来，医护人员忙得无暇他顾。
婉春刚搬着一箱药走进医院，就听到一人边哭边喊着：“医生，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要截肢，不要给我截肢。”
哭声太可怜，婉春放下药箱，忍不住凑过去看。
年轻小伙子的手被日军的子弹打中，子弹击碎骨头，露出筋膜，整个手软塌塌地耷拉着。听医生说要截肢，他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刚从救护总队过来的，我给他手术吧。”婉春检查了一下，转身跟身边的医生说。
军医转头看了看她身上军服的军衔，点点头：“好的，长官。”
婉春赶紧换了一身手术服，立马给伤兵做手术，接上神经线、接上血管……手术连续做了3个多小时。
等她从手术室出来，天已经快黑了，救护总队的队友喊她去吃饭，顺便介绍了野战医院里的各位同仁。
“项医生，我让护士看了登记本了，没有找到项维宁这个名字。”院长跟她说。“等会有空我们再去问问看，看有没有士兵见到过他。”
婉春道谢，看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她被不安的情绪攥住，饭都卡在喉咙里，她拼命喝了两口水，才把饭咽下去。
“哎哟～哎哟～”
“痛死我了～狗日的小鬼子～”
伤兵哀喊不断，痛苦呻吟。
婉春特意找了好些个伤情轻一些的伤兵，拿着五哥的照片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他。
“项记者？没有见过！”
“从没有见过。”
“打起来的时候都顾不上这些。不清楚见没见过，没有印象。”
婉春对这些的回答感到绝望。
五月，刚好是雨季，抬伤兵的这条泥泞的道路上，雨水和战士的血水混合，道路都变成暗红色。
婉春暂时放下寻找五哥，专心抢救伤兵。
伤兵医院里躺满伤员，又多阴雨天气，医护人员就把自已的房间让出来安置伤员，晚上在长凳上眯一会儿，算休息，条件艰苦得超乎想象。
六月，战事暂时结束，在这边完全没有五哥的线索，等伤病员减少一些后，婉春跟车到老河口五战区司令部所在地，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李长官听到她的转述，沉吟片刻后，跟身边的人员说：“带项医生去找张自忠将军部余下的队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又安慰她别着急，有时候走散了一下联系不上也有可能。
婉春在这位向导的带领下，走了大半天的路，到了部队驻地。
“项记者？你，你是项医生吧？对不住，我前些日子受伤，在老乡家养了一段时间，刚回到队伍，本来也想让长官想个办法联系你的。”一个士兵说。
婉春的心咯噔了起来。“你见到我五哥了？”
他艰难的点点头：“是的。如果他现在还没有消息，就是牺牲了。”
婉春觉得自已那一刻，人都是空的。不是，不能够啊，她这么努力来找五哥，她不是想听到这个答案的，不是，他怎么可以这么抛下他们走了呢。
“这是项记者要给你的，他说，他猜你会是第一个来找他的家人。”小伙子跟她说。
婉春伸手接过包裹，木木地听着他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们是在山里遇到项记者他们的，他们掏出记者证，向我们的班长表达愿随军行动的想法。班长对他们说，老子识字不多，什么记者不记者搞不懂，如果你们愿意跟我们去打鬼子，那简单，只要在我班上补一个名字就行。项记者他们二话不说领了枪，跟着我们打鬼子去了。”他看着婉春的样子，于心不忍，声音越讲越低。
“此时，我们已被包围，我跟着项记者他们在一个组突围，但打到最后，这一组只剩下我们三四个人，项记者他们说，我年纪最小，跑得快，让我先跑，他们掩护我……”他说着说着哭起来了。“我们总司令张自忠将军也没撤退，也牺牲了。”
此时，敌人已经撤去，小伙子陪着婉春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再次来到了五哥牺牲的战场。
“哎，战事结束敌人走后，我们就上山来安葬阵亡的战士，难过，太难过了，有的战士嘴巴里咬着日军的耳朵；有的战士枪托上沾着日军的脑浆；有的战士手指死死地掐着日军的脖子，分都分不开；有的战士被日军的刺刀钉在树上……”老乡说。“战士们就埋在前面一点的地方，你去拜一拜吧。”
婉春在那焦黑的土地上盲目地走着，她想找一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找些什么，直到她看到泥里露出了半截钢笔头，她快走了几步，把它挖出来。
老乡看着拿着钢笔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子，抹抹眼泪。
五哥，是你知道我来找你了吗？所以用你的钢笔提醒我？你真的留在这块土地上了吗？
我认得的，这是你刚当上记者时，阿爹送你的钢笔。他说让你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六月的重庆，天气热得流火，低矮的木门前，夕阳把女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轻推了那扇门，跟门里面的人说：“阿爹姆妈，我把五哥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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