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来不及跟张茜和胡医生解释,路辛夷直奔电梯间,路上还不忘给心胸外科的小群里发了条语音:“谁有时间,送一台AED到六楼会议室!”
怕自已的话没分量,又加了一句“院长突发心梗,救命,立刻就要。”
群里立刻有人应了。
出了电梯,路辛夷直奔走廊尽头的会议室,推开大门,副院长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将人群疏散开来,窗户也都开着,保证了空气流通。
十几双眼睛此刻全都盯着地上正在被抢救的老院长。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跪蹲着进行急救措施,按压的位置和动作都很标准,嘴里还在数着数。
路辛夷松了口气。
幸好,这里有人懂急救。
副院长翟天明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张了张嘴,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对正在实施急救的男人说:“周总,我们医院的医生来了,让她来吧。”
路辛夷绕到老院长身体另一侧,麻利地挽起袖子,对正在急救的黑西装道:“我来。”
嗓音嘶哑,像是感冒后的声音。
周止抬起头,目光对上近在咫尺的女医生,动作一顿。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屏息微滞。
两张脸隔得太近,路辛夷甚至能清晰看见对方因实施急救措施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因为长期睡眠不好几乎充满眼球的红血丝。
脑子里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记忆闸门,她低下了头,不敢耽搁,继续按压。
助理章义递过来纸巾,周止接过擦了擦额头,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近在咫尺的女医生。
三年了,他还以为这辈子很难相见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看她刚刚的眼神,似乎也很意外。
头发留长了,还戴着一副很不符合她气质的黑框眼镜。
她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变了许多,唯一叫他熟悉的只有那身白袍。
还有她救人时的样子。
视线再往下,忽而定住,只见路辛夷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款式很简单,却足够刺眼。
无名指,她结婚了?
脸上的贴纸,莫非连孩子都有了?
想到这儿,周止莫名有些胸闷,走到稍远一点的窗边,解开一颗纽扣,吹冷风,抽烟。
一名男医生抱着一台AED风风火火跑进来,看见路辛夷正在抢救,打开仪器电源,根据指示操作。
“让开让开,多留点空间。”
路辛夷用随身携带的剪刀剪开老院长的衬衫,将两片极片放在正确位置,起身远离。
“路辛夷你行不行啊,春山医院没有别的医生了吗?为什么非要找她?”
说这话的是小张总,今天会谈的负责人。
翟天明正在气头上,不好挑明心胸外科已经是个空壳,只能隐晦解释了一句:“心胸外科两位当家的都不在,路医生是最好的选择。”
小张总好似想起什么,看一眼不远处的周止,见周止亦心情不佳,似有烦恼。
也对,好好一桩买卖,价钱也合适,老东西却要反对,横生变节,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他此时还不能让周止知道医院的真实情况,只能叉着腰,不再多话。
翟天明用胳膊肘碰了碰路辛夷,提醒她脸上的贴纸,路辛夷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吓了一跳,刚才周止看到的就是这样子的她?
早不丢人,晚不丢人,偏偏今天丢了个大的。
黄赌毒果然一样也不能沾。
路辛夷草草弄掉脸上的贴纸,动作狼狈。
她余光瞥见不远处吞云吐雾的周止,春山医院群里的那张背影图原来是他。
她确实没认出来,太瘦了。
更叫她陌生的是,周止居然会抽烟了。
从前她说过,心胸外科的医生最讨厌的就是抽烟的人。
不过谁会把前女友的话奉为圭臬。
何况,两人当时分手实在不体面。
路辛夷细看薄烟笼罩下的那张侧脸,轮廓比从前硬朗不少,脸上的少年气早已荡然无存,眉眼冷峻锋利,配上那身质感极好的黑色西装套装,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脑子里闪过三个字,资本家。
还是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他看起来不像是来谈收购的,倒像是来宣布春山医院死期的。
路辛夷收起思绪,小声问翟天明:“什么情况?”
“小张总想把医院卖给繁星资本,院长不同意,呛了几句。”
全院都知道春山医院易主是迟早的事,之前是价格谈不拢,可周止都出马了,显然是诚意满满。
“为什么不同意?价钱谈不拢?”
“那么简单就好了。”
路辛夷还想追问,忽然听见送机器来的男医生激动叫了一声:“动了!”
伴随着极片一次次震动,躺在地上的老院长终于动了一动。
在场所有人皆是松了口气。
***
众人等在ICU门口,气氛已经不似方才会议室那般紧张。
眼看夜幕升起,小张总是过夜生活的人,寻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繁星一共来了三人,负责牵头的上海分公司的负责人姜昕,纽约总部的周止和他的助理章义。
这三人中,职位最高的是周止。
翟天明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周止,周止摇头,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其实,小张总不必搞这些小动作,大大方方说想走,周止也不会强求他留下。说到底,小张总虽然代表的是春山医院母公司张氏集团,可这一天的会开下来,周止已经看明白了。
想要拿下春山医院,光是谈拢价钱,搞定小张总没用,更重要的还是ICU里躺着的吴院长。
比起价钱,这位为春山医院服务了二十年的老院长似乎更关心春山医院的未来。
可是……春山医院还有未来吗?
而且,吴院长并非张氏集团股东,他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反对这场收购。
可看那位小张总的反应,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仿佛,吴院长在这桩收购案中的角色并不简单。
周止打量翟天明,这位副院长倒是尽职尽责,一直坚定的站在吴院长的身边,看样子是吴院长很信任的角色。
四十多岁,正当壮年,头发已经半白。
周止在春山医院的简介上看过他的照片,疫情前他还是满头黑发。
想来春山医院最近几年过得不算顺利。
不过也对,民营医院没有政府补贴,春山医院能度过这段特殊时期,也是依托于背后强大的母公司张氏集团。
可张氏集团也在疫情中颇受打击,如今自顾不暇,否则也不会卖掉春山医院了。
周止主动走到翟天明的身侧,关切道:“吴院长以前就有心脏病史吗?”
翟天明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二人今天开了一天会,可他几乎就是个背景板。
“上上个月刚刚做过心脏搭桥手术。本来是让他在家休养的,他闲不住,听说周总您亲自从纽约过来,便想跟您聊一聊。”
周止了然。
章义看了一眼时间,提醒周止:“Kris,我们要赶晚上十点半的飞机,差不多该走了。”
姜昕:“对,别耽误你们回纽约。这两天你们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现在这个点不好打车,我开车送你们去机场。”
周止道:“学长,你送章义去吧。”
“那你呢?”
“我等吴院长醒来再说。”对章义道:“你帮我把机票取消。”
章义提醒道:“可是你后天下午约了安德森打高尔夫。”
周止:“我自已跟他解释。凯文那边我去说,你照常做我安排的事情就好。有问题我们电话联系。”
章义不好再说什么,问道:“那需要我给你订明州的酒店吗?”
“不用了,我在上海有房子,一会儿等吴院长醒了,我坐学长的车回上海就好了。”
姜昕点头:“那行,你等我,我先送小章。”
二人离开后不久,走廊里便只剩下周止和翟天明,翟天明便和他拉扯起家常,他本意是想套套近乎,没想到周止很捧场,也很健谈。
翟天明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回应,且恰到好处。
翟天明从自已的故乡如何贫穷落后,讲到小学时期被老师罚站,高中时期如何苦读,大学毕业后一边打工一边考研……
滔滔不绝,简直相逢恨晚。
如果不是这时ICU的门开了,翟天明关于中年男人太苦的话题还能再讲三天三夜。
“院长怎么样?”翟天明上前关切。
路辛夷摘掉口罩,看起来有些疲惫:“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还要留院观察几天。”
翟天明总算松了口气。
“我不是让他在家休养吗,他怎么会跑到医院来?他不知道自已的身体情况,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翟天明刚刚才跟周止讲述了自已生平,此时还有些上头,被路辛夷像犯人一样审问,多少有些生气:“上午十点就过来了。”
路辛夷惊讶:“十点?”
“他非要来,我拦得住吗?”
“那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啊,他是我的病人,他就得听医生的。”
一听这话,翟天明笑出声来。
“什么你的病人,院长是凌医生的病人,你们心胸外科两位老大都不在,我临时抱佛脚抓了你过来!”
末了,还要糗一句:“路辛夷,你一个小小的住院医生,连主刀手术都没做过,要不是看在你救过院长的份上,我早就开除你了!!!!”
“春山医院每一个医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层层把关的。除了你!你这条漏网之鱼!”
翟天明说得兴起,忽而听见一声咳嗽。
路辛夷对翟天明的嘲讽早已习以为常,冷不丁听到一声咳嗽,这才注意到旁边凳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侧头望去,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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