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结束了。”
最后一门生物学与机械融合概论的考试结束，苏岑出了考场，揉了揉眉心，长舒了一口气。
从看到试卷的两眼一黑，再到解题时的心力交瘁，最后到交卷时的心如死灰，都经历了一遍。
考试结束后，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勾肩搭背，约好了通宵或参加聚会。
夜幕下灯火阑珊，悠悠的虫鸣在耳畔回响。
苏岑穿过竹林，走在回新家的路上。
不远处，红裙的少女坐在长椅上，托着腮，晃悠着小腿，百无聊赖。
“花姐，你怎么在这?”
花辞树是第一个出考场的人，填完选择题和姓名学号，就趴在桌上睡觉，睡够半小时的就走，一秒钟都不多待。
监考老师都习以为常了。
“中午的白切鸡和麻婆豆腐味道不错，绿豆糕，我也很喜欢。”
花辞树微微扬起脸，上身后仰，小腿往前伸了伸，少女的身姿显得分外曼妙。
“晚上我还没吃饭，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神色慵懒，语气里并无半分讨好的意味，却也没有颐气指使。
就像两个经年累月相处了很久的朋友，闲聊时的那份随意和恬淡。
可明明，她和他只相识了一个月。
“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苏岑邀请道。
“回家?”
花辞树侧目反问道。
“嗯……怎么说呢，和歌莉娅老师待在一起，让我有一种在家的感觉。”
苏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家”这个字眼。
花辞树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是轻蔑，且带着嘲讽的笑。
跟着你回家吃饭?
回家?
除了校长那个老头，好像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看着苏岑的眼神，她好像也没有特别的厌恶和抗拒。
“你让我跟着那个女人和金毛呆头鹅在一个餐桌上吃饭?”
“开什么玩笑?”
花辞树冷冷地道。
“我身体里的封印就是她设下的，我和那女人的仇，可以说不共戴天。”
苏岑闻言，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可是歌莉娅老师做的饭，你也很喜欢吃，不是吗？”
花辞树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眸中迸发出杀气。
苏岑顿时有些心悸，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甚至都在想，花辞树会不会杀人灭口。
“她做的饭确实可以，对事不对人。”
花辞树目光闪烁，左右看了看，神色中有些犹豫不定。
“呼~到了歌莉娅老师家里，餐桌上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担心不够吃。”
苏岑轻声说道。
花辞树闻言，轻轻抿了抿嘴唇，眉头紧锁。
她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
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我之前当着她的面骂过她，骂得很难听。她很讨厌我。”
“歌莉娅老师有伤害过你吗？”
苏岑继续问道。
“没有。”
花辞树摇了摇头。
歌莉娅虽然不喜欢她，但也只是用戒律封住了她部分的超凡力和意识，限制了她伤人。
“是吧，歌莉娅老师很温柔的，不会生你的气。”
苏岑很是认真地道。
“温柔?”
花辞树闻言，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那温柔的歌莉娅老师，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苏岑摇了摇头，旋即话锋一转。
“但我也杀过人，而且有不得不杀的理由。”
在栖凤里给灾民分发食物的时候，他杀过一些暴徒。
“就算如你所说，歌莉娅老师杀了很多人。”
“但是我相信，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她救过的人，比杀戮过的人要多得多，不是么？”
花辞树闻言，有些不悦地哼了哼。
苏岑说的也是事实，她也无法辩驳。
“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反正那女人很不喜欢我。”
“歌莉娅老师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啊。”
“邀请你来家里吃饭的人是我，我很喜欢你啊。”
苏岑看着花辞树的眼睛，很是真挚地道。
花辞树闻言，微微愣了愣，侧目看着他，神色愕然。
但很快，那猩红的眼眸就微微眯着，露出一抹锋芒和杀气。
“我说的喜欢，就是觉得你人很好，喜欢和你相处，没有别的意思。”
苏岑反应过来，赶忙解释道。
“哈?喜欢和我相处?你觉得我人很好?”
花辞树闻言，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像她这样性格恶劣，残忍又冷血的人，他竟然说她人很好!
这对花辞树这样以恶人自居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羞辱!
“在栖凤里的时候，你救过我的命，我很感激你。”
“虽然你吃掉了梦梦送我的苹果，我有些生气，但也没有忘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后来你狠狠宰了我一顿，还让我抄了两分的试卷，在全班人的面前出糗。”
“老实说，我那时有些不喜欢你。”
说到这里，苏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是后来在梦世界遇到了麻烦，我找你帮忙，你都有求必应。”
“那是交易，一码归一码，我可没有想帮你，只是想找个饭票罢了。”
花辞树摆了摆手，冷冷地道。
“入学考核，我一直完不成，最后要被劝退了，也是你帮我的忙。”
说到这里，苏岑笑得特别开心，看向她的眼神很是感激。
“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花辞树闻言，撇了撇嘴。
“那天只是我饿了，卡里又没神恩罢了。就这种小事，至于记挂么？”
“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就是救赎啊。”
苏岑说到这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和你打游戏，也很开心。”
花辞树闻言，双臂抱胸，仍旧面无表情。
她这一生，从不奢望被人爱，也不懂得爱人。
用妈妈教给她的话来说，爱是软肋，是致命的弱点。
当一个人奢望爱，渴求爱，她就会害怕孤独，一个人若是有了顾忌，就会变得软弱。
所以她践踏了所有试图接近她的人，将她们施予的善意全部摔碎。
她不相信任何人，不打算同任何人交好。
也不打算对任何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善意。
现在和苏岑多了些交集，也只是发现，她和苏岑有些相似罢了。
现在，她有些想斩断这份羁绊了，甚至在想要不要杀掉苏岑。
无欲则刚，断绝了任何念想，才能证道。
一旦她心里贪图了片刻温存，就会害怕失去。
当她害怕失去，剑出鞘的瞬间就会犹豫。
犹豫，即是死亡。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我发现，我确实是挺喜欢你的。”
苏岑发自内心地说道。
花辞树闻言，眸中迸发出凛然的杀意。
下一刻，剑风卷起满地的竹叶。
赤红的锋刃抵在了苏岑的咽喉。
“现在呢？”
苏岑看着她冷漠的面容，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些什么。
她眸中掠过一抹猩红，苏岑迎上了那双眼睛。
眼前的世界开始灼烧，变成了修罗炼狱。
鲜血在大地的沟壑中流淌，如奔流的长河。
碎裂的尸骸堆积如山，残破的剑刃在战场上林立。
不论苏岑如何逃避，都有一双血红的眼眸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明明只是短短数息时间，却让苏岑感到度日如年。
等苏岑的意识回复过来之后，他额头上已经被冷汗浸湿。
“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样子吧。”
“喜欢?”
“你的喜欢，似乎不过如此。”
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模样，花辞树淡淡地讥讽道。
“你要是见过我大开杀戒的样子，还说得出喜欢么?”
“以后别对我说喜欢，也不要说我很好，我觉得恶心。”
花辞树冷声说道，收好了剑，一脸不屑。
苏岑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缓缓回过神来。
“虽然在别人眼里，你是个很恶劣的人。”
“但至少，你没有伤害过我。”
花辞树闻言，攥紧了拳头，周围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再说这种话，我就杀了你。”
“好，我不说了。”
“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吃饭吗？”
苏岑继续问道。
花辞树做了两个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
“我不喜欢歌莉娅，看到她，我就心烦。”
“你看到任何人都会烦，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能让你喜欢的人，所以歌莉娅老师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这样，吃一顿饭也没关系吧?”
苏岑笑吟吟地道。
花辞树别过脸，轻轻哼了哼。
“歌莉娅老师每天做的菜都很丰盛呢，还有很多好吃的，用餐盒都装不下。”
花辞树仍旧不为所动。
“歌莉娅老师的后院里有好多水果呢，有猕猴桃，还有菠萝和草莓。”
“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去了可以帮我分担一些。”
花辞树闻言，眼睛终于往他那里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紧锁的眉心略微舒展了一丝。
“你同意了?”
苏岑欣喜得道。
“我有说同意么？”
花辞树冷声说道。
“你心动了，就是不好意思说对不对?”
苏岑笑得特别开心。
“我没有!”
花辞树微微蹙眉。
“明明就有!”
苏岑笑得更加开心了。
花辞树见状，恼羞成怒，手中又亮起了断罪圣剑的剑印。
“你再笑?”
“你这人，怎么这么玩不起啊?”
看着她拎着的即将出鞘的大太刀，苏岑弱弱地道。
“哼~”
她将刀收好，别过脸，一脸不耐烦地道：“带路。”
“你答应了?”
苏岑大喜过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你死皮赖脸求着我去的，我可不想答应。”
花辞树冷淡地道。
“是是是，花姐说的对，是我死皮赖脸。”
“本来就是你死皮赖脸。”
空间屏障泛起波动，少年和少女的声音在竹林小道的尽头渐渐远去。
圣歌教堂，歌莉娅居所中的餐厅。
阿黛尔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兴奋地来回跺脚。
她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歌莉娅将最后一碗高汤白菜端上了桌，轻声说道：“他不回来，不准动筷子。”
“行叭。”
阿黛尔耷拉着脑袋，一脸颓丧。
人比人气死人，这个小师弟的待遇，简直比她好太好多了。
但她也不敢奢求太多，毕竟她能吃到歌莉娅做的饭，也是沾了小师弟的光。
“歌莉娅老师，我带同桌过来一起吃饭了。”
苏岑洋溢着热情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阿黛尔闻言，不禁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歌莉娅。
歌莉娅微微皱了皱眉，那美丽端庄，身上满是神性的女子，竟然也会生气。
花辞树站在门外，难得地有些紧张。
“别站在外面啊，跟我一起进去。”
见她站在外面不动，苏岑又催促了一番。
花辞树心里有些忐忑，有好几次都打算直接走了的。
但是看着苏岑的眼神，还是没忍心拒绝。
跟着他身后进了门，她立刻感应到，角落里的阴影中，有一名黑骑士将手握在了剑柄上。
只要她有出格的举动，他就会立刻拔剑。
“zero，首席介错人。”
花辞树微微眯着眼，玫红的眼眸中流转着危险且锋利的光芒。
此时，她和歌莉娅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但经过短暂的接触后，又迅速分开。
歌莉娅的脸依然没有表情，只是对苏岑柔声说道：“快去洗手吃饭。”
说罢，她便回厨房又准备了一副碗筷放在了桌上。
见歌莉娅对苏岑说话的语气那么温和，花辞树心里也掀起了阵阵波澜。
她印象中歌莉娅的声音，是冷漠且充满威严和压迫感的。
“白毛女，今天怎么厚着脸皮来这里蹭饭了?”
阿黛尔见了花辞树，戏谑地道。
“又不是我想来的，是他厚着脸皮求我来的。”
花辞树一脸不屑，指了指苏岑。
“呵，你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
“灭霸一个响指下去，还剩下一张嘴。”
阿黛尔笑了笑。
“金毛呆头鹅，你在笑什么?”
花辞树有些恼怒。
看着两人吵架的样子，苏岑暗自觉得好笑。
灭霸是上世纪一部科幻片里的角色，在电影赏析课上，苏岑有了解过。
“再吵，就都别吃饭了。”
歌莉娅清冷的声音，像是一道无形的戒规。
阿黛尔很是老实地闭嘴，花辞树有些不悦，但也没出声。
餐桌上，阿黛尔一边吃饭，一边暗中观察歌莉娅的反应，然后看看花辞树。
她略微有些拘谨，不像平时那样放得开。
餐桌上菜很多，从粤菜到川菜，再到乱炖和日料，应有尽有。
花辞树在桌上大快朵颐，吃得很是满足，视一旁的歌莉娅如无物。
“今天吃的很少，是有心事吗？”
歌莉娅看向苏岑，轻声问道。
“歌莉娅老师，这次的期中考核，我考得很差。”
“我感觉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效果还是不尽人意。”
苏岑吃着饭，有些沮丧。
有些监护人对于学生的文化课成绩要求很高，他不知道歌莉娅是否也那么严格。
歌莉娅老师对他很好，他也不想让她失望。
“没关系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歌莉娅柔声说道。
“嗯。”
苏岑轻轻应了一声。
以往在栖凤里的图书室，他看了很多书，其中就有一本叫做《飘》，他喜欢最后一句话。
电影鉴赏课上，还放过根据这本书改编的电影《乱世佳人》。
恰好今天的考试里也考到了那一句经典台词。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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