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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为我歇斯底里哭过的江寒月，随着等待，开始慢慢地变得焦虑不安。
她会一遍遍拿起手机拨打我那个早已无人接听的电话，也会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只为找到属于我的一点点痕迹。
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会捧着我和她唯一的一张婚纱照喃喃自语。
“宋思年，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好想你，都是我不好，让你等我等了这么久……”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我会用自己的余生好好补偿你的……”
她字字恳切，满是深情。
可是迟来的深情，有什么用呢？
第三十天的时候，已经焦虑不安到极点的江寒月，终于等来了我妹的电话。
“他终于肯见我了对不对？”
江寒月声音都在颤抖，她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大腿红了一大片，可是她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电话那边，我妹沉吟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我现在就在家，你过来吧。”
“好好好，我马上，我马上就过来——”
她迫不及待地抓起了车钥匙，连衣服都没换就冲出了家门，怀着对我的无限愧疚，和对我们未来的无限美好想象赶到了我妹的家里。
我妹早已等在门口，看到形容憔悴的江寒月，淡淡道：“这三十天的滋味不好熬吧。”
江寒月咬了咬唇。
“只要他还愿意见我，就是让我等上三十年，我也愿意！思年他人呢？”
我妹笑了一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好福气？”
我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将房门打开，侧过身给江寒月让出了一条路。
“你不是想见他吗？进来吧。”
江寒月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妹。
“你什么意思？”
“你进去就知道了。”
江寒月虽有不解，但是还是迈进了房门。
当她看清客厅的陈设时，一双美丽的眼睛猛地瞪大，似乎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不可置信地指着眼前的灵位，和我的黑白遗照，以及正在燃烧的香火。
“我从一开始就在告诉你，我哥死了，是你自己不信的。”
我妹冷冷道：“他确诊渐冻症的那天，你正陪着你的白月光参加比赛。
他怕生病以后活得没尊严，更怕你更厌烦他，所以喝了农药，人还没送到医院，就已经不行了。”
“你胡说……”
江寒月崩溃地摇头，眼泪决堤：“是不是他还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骨灰都在这里了，我还能骗你什么？江寒月，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不，不会的……”
江寒月痛苦地蹲了下来，忽然又抓住了我的牌位，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名字。
“思年，不要丢下我，不要……”
江寒月哽咽难言，将我的牌位紧紧地抱在怀中。
我漂浮在半空中，只觉得无奈。
我已经是一个死人，江寒月现在即便是再怎么后悔，哪怕把眼泪流干，我也不可能复活。
现在的我，对她没有恨，也没有爱，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我哥死之前，还在呢喃你的名字，他叮嘱我，千万不要把你的死讯告诉他。他说，我怕寒月不会为我死的死掉眼泪，更怕她会为我掉眼泪。
你看，他就是这样，爱你爱得毫无保留。你呢？他都死了三年了，你还以为他在跟你赌气。等着他一如既往地向你低头。”
江寒月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哥死了三年，我也只是让你等了三十天，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我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
“江寒月，最爱你的人，早都被你弄丢了。”
江寒月如遭雷击，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她怀里的牌位上。
“让我带他走……”
江寒月抓住我妹的裤脚，卑微地发出恳求。
千万不要啊！
我现在真的不是很想每天看到江寒月。
“你做梦。”
果然知哥莫若妹。
“如果我哥泉下有知，也不会同意和你走的。他这辈子已经够苦了，生前你对不起他，死后至少要给他一份清净吧。”
我妹字字珠玑，毫不留情。
“是啊。”
江寒月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不会愿意跟我走的，都是我的错。”
那一天，江寒月将我的牌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一步步，犹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我们的，不，现在是她自己的家里。
她抱着我唯一留下来的那本菜谱，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
“思年，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对着空气轻轻地说道。
我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
啊，好想去投胎。
这做孤魂野鬼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一个礼拜后，正好是我和江寒月的结婚纪念日。
在家里躺了七天的她，在今天忽然起来，给自己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又进厨房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甚至她还拿出了两根蜡烛。
她拿出珍藏的好酒，又拿出两个杯子，一个给自己，一个放在自己对面，一边喝一边喃喃自语。
“思年，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呢。我好高兴，这是我们结婚的第四年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
看着对着对面空气说话的江寒月，我有点毛骨悚然。
这世上比鬼还可怕的，就是愧疚到没有理性的人。
江寒月说了好半天的话，这才将眼前的红酒一饮而尽。
“我来找你了，你要等等我。”
她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顺手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美工刀，露出了决绝的笑意，转身一步步走向了浴室门。
她不想活了。
我站在浴室门口，渐渐地，我看到混着鲜血的水从门缝缓缓流出来。
而我的身体也像褪色一般，渐渐地什么都看不到了。
美梦成真，老天爷终于放我去投胎了。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我恍惚听见什么人在喊我的名字。
可是这都不重要了。
江寒月，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们都不要再碰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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