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珠履，其貌昂昂；紫绶金章，其声朗朗。
裴寂手里捧着雪花笺纸，站立在朝堂的最前端，张嘴读的是帝王手诏，如此场景是多么的庄重威严，多么的令人心生敬畏。
满朝的文武都把耳朵竖了起来，准备洗耳恭听，可是谁也没想到这手诏长的就只有一句话，很多人耳朵才竖了一半，人家读完了。
裴寂盯着手里的白纸黑字，第一个字他就不敢读，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大声地说道：“陛下说，他想加尊号为太上皇。”
裴寂说完了，跟没说一样，没人给一点反应，没个鼓掌的也就罢了，也没个接话的。
也不知大家是在等裴寂继续往下读，还是怎么一回事，反正没人发表任何的意见，甚至都没一个人出声。
大家确实是在等，但并不是在等裴寂继续读，他不读了自然就是读完了，大家是在等李世民第一个表态。
李世民没什么可等的，他只是多少有点神游天外。
不管裴寂读的手诏内容是什么，他站出来宣读手诏这个举动，就令李世民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一种失控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感觉就像是在暗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时刻想要扼住自已的喉咙。
他注视着裴寂，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了不悦、不满与不安的眼神，仿佛是在质问裴寂：为何你要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来挑战我的权威？
好在他说出的话还不算太出格，否则的话李世民一定会让今天的早朝血流成河。
裴寂被盯得心里直发毛，他也知道自已这个举动太唐突了，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想法。
他眼见着李世民当众宣告了玄黄为太子专用色，谁还不知道玄黄就是龙血的颜色？
他这么明目张胆地炫耀他是个身披龙血的太子，说明他已经完全不把老皇帝放在眼里了。
李世民下令把李瑗的家人尽数赏赐给王君廓，王君廓就算是有功，你想怎么赏他都行，有什么必要把李瑗的全家人都变成奴籍？
而且连官卖为奴的机会都不给，官卖为奴还有可能遇上个好点的买主，这直接就全部打包，一股脑地塞给了强盗出身的王君廓。
李世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李瑗？在别人眼里，李瑗犯了谋逆大罪，怎么对待他都不为过。
但是裴寂是最了解真相的人之一，他知道李瑗是个什么货色，他根本都没有胆子造反，他这反造得有蹊跷。
他也知道李世民之所以对李瑗泄愤式地惩罚，就是因为李渊暗地里给李瑗写了封信，要命的是那封信被张阿难发现并及时截住了。
李世民如此惩治李瑗就是给李渊看的，说明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
裴寂可以支持李世民当太子，也可以支持李世民称帝，他只是想让李渊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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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煞费苦心地整了这么一出，让李渊主动提出要当太上皇，主动让位给李世民，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优待，呃不，是腾出功夫来颐养天年。
裴寂以为这样能最大限度地调解李渊和李世民之间的父子关系，李世民想要的是皇位，只要让他顺利地把皇位拿到手，为了一个“以孝治天下”，他也得把李渊的生活照顾得好一些。
李世民的屁股一天不坐到龙椅上，对李渊的提防就一天不能放松，这样父子两个肯定都过不好，倒不如强者为王、弱者退场。
裴寂微低头用诏书挡着脸，轻微颤动的袖口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李世民暗暗地长出一口气，淡然而又清冷地开口：“父皇春秋正盛，哪有加太上皇为尊号的道理？”
“太子殿下”冼马姚思廉站起来，冲着李世民躬身一揖，说道：“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陛下既宣此诏，想必有此意久矣，殿下理当顺从陛下之意，方为正理。”
“嗯”李世民眉头深皱，做苦思冥想状，许久才缓缓地说道：“话虽如此，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若是加尊号太上皇，朝中上有太上皇，下有太子，中无国君，可乎？”
“殿下，这有何难？”右卫率程知节扯着脖子来一嗓子：“皇帝你来做，不就行了？”
李世民那话说得就够直白的了，说完他自已脸都红了，什么叫上有太上皇，下有太子？那不就是在说自已应该登个基了吗？
没想到程知节比他还直白，这事还用委婉？直接点说多痛快。
李世民急忙瞪了他一眼，刚要张嘴骂他，忽然又一个破锣嗓子吼了起来：“皇帝能升官当太上皇，太子怎么就不能升官当皇帝？升就完了。”
这话说得多对，简直就是太对了，这才是一下就说到李世民心里去了，与其说是想骂他们两个一顿，不如说真的是想夸他们两句。
李世民嘴角倔强地向上扬着，怎么也压不下来，他只好就势歪了歪嘴，冷哼一声，使劲地白了他们两个一眼，冷笑着骂道：“混账东西！以后上朝你们两个不用带嘴来了。”
程知节撇了撇嘴，虽然表情很是不服气的样子，到底没敢顶嘴，不过他的气得出，于是他冲着尉迟恭嚷道：“黑铁匠，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话，都是你把殿下惹生气了，害我跟着挨骂。”
“敢叫我黑铁匠？”尉迟恭是最听李世民的话的，李世民说他上朝不用带嘴了，他就不动嘴了，直接动手。
尉迟恭跳起来就朝着程知节来了一拳，程知节也不是死物，不可能挺着挨打，他伸手就是一搪。
金銮殿上打起来了，这可够热闹的，巧的是只有大笑着看热闹的，没有焦急地上去拉架的。
眼见着大殿就要乱作一团了，李世民一声怒吼：“要打滚出去打！”，然后他大袖子一甩，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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