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小脸干净得有种晶莹剔透的劲头，一身火红的衣裳如同初升的太阳。
一头乌黑的青丝发，束着一块鸡血红的冠玉，更是映衬得他整个人充满了活力与朝气。
任谁看到这样一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孩子，也会心生欢喜，至少跟嫌弃不沾边。
李渊当然也不是嫌弃他，只是很厌恶，看见他就觉得烦。
这种感觉可不是一直就有的，从前他是非常喜欢李承乾的。
就因为他太宠李承乾了，导致其余的皇孙都嫉妒又不敢找李承乾的麻烦，一个个的都把气撒到了李泰的头上。
也正因为李泰一直被别人欺负，他才觉得自已无依无靠，才对回家有了执念。
李承乾是什么时候从可爱变成可恶的呢？李渊能精确到具体的某一天，那就是玄武门事件之后他们祖孙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或许是因为李世民一口气杀了他十个孙子，他就迁怒于李承乾的缘故，从那时起他就怎么看李承乾都不顺眼了，总觉得他不是自已的亲孙子。
或许是因为李世民做了太子，掌了实权的缘故，从那时起他就感觉李承乾对他不够恭敬了，总觉得他不拿自已当亲爷爷。
不过不管怎样，李渊还不至于在表面上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他就笑着说道：“你想逛御花园，那就一起走吧。”
“谢阿翁。”李承乾笑眯眯地拱手一揖，心里却暗暗咬牙，这个老东西倒是明白，知道我不是想陪他。
“走。”李渊亲昵地拉起李泰的小手，迈步就朝殿门走去，李泰脚向前走着，头却扭向后边，委屈巴拉地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丝毫不觉得尴尬，他就笑呵呵地快走两步，来到李泰的身边。
出了殿门没多远就来到了御花园，皇家园林的设计那是天下第一精致的，初秋的风景那也是四季当中最美的。
李渊带着两个孙子闲庭信步地在自已的家中游览，他们的身后自然跟着成排的小黄门和宫女。
走到一处凉亭，李渊在亭子里坐了下来，望着远处的山峰，心里分不清是酸是苦。
当初助自已登上帝位的是自已的儿子们，如今令自已心焦如焚、生不如死的也是自已的儿子们。
“唉！”李渊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双昏浊的老眼透着无尽的疲惫，他感慨道：“早知如此，莫不如做一世国公的好。”
他是真的后悔了，在皇权与亲情的较量之中，他承受了太多的血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他真的宁愿当初不起义，哪怕随便找个山坳隐居，起码一家人可以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
当初多好啊，可惜当初再也不在了，当初只能永远地封印在记忆里了。
“为什么呢？”李承乾没搭他的茬儿，李泰仰着脖子，满眼的疑惑，不解地问：“做国公比做皇帝好吗？”
李渊微低头，满眼怜惜的爱意，温柔地对李泰说道：“当然做皇帝好，做什么都不如做皇帝好。”
李渊可不能给李泰灌输做国公好的思想，他要让李泰知道做皇帝的好处是最大的。
李泰听懂了，但是他不能理解，他感觉阿翁说的话前后矛盾，于是问道：“那阿翁怎么说不如做一世国公的好呢？”
“我若是一直做国公，就不会有失去皇位的一天了。”李渊摸着李泰的脑袋，轻声地说道：“越是好的东西，失去的时候越是心痛啊。”
李承乾真想一脚把他踹河里去，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他努力地管住自已的嘴，千万别张嘴，不然又是挨骂的一天了。
李泰眨巴眨巴眼睛，阿翁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好像是阿爷抢了他的皇位一样？
“不是阿翁你非要把皇位传给我阿，伯父的吗？”
李渊闻言冷笑连声，李泰感觉有点害怕，他扭头看一眼李承乾，李承乾就在他的身边站着，让他心里有了些底气。
“惠褒啊”李渊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凉亭的栏杆旁，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天上轻轻飘动的云朵，说道：“你年纪还小，只看到龙椅之上帝王威，看不到须弥座下亲人血。”
“阿翁这话不对。”李承乾实在忍不了了，他直接接起了话茬儿：“我阿爷的帝王之位是从阿翁的手上承继而来，并非兵锋之下抢夺而来。”
“我又没说你阿爷！”李渊突然一声暴吼，跟李承乾说话他就控制不了情绪，好像一听到李承乾的动静，他就情不自禁地要失控。
“自古为皇位二字杀得血流成河的事就层出不穷，不过我阿爷是堂堂正正地由于阿翁禅让，而从太子升为天子的。”
李承乾腰杆挺得溜直，小下巴微微地上扬，一副寸步不让的姿态，令人没来由的牙疼，他又继续说道。
“若不是大伯与四叔谋逆，我阿爷确实没机会做太子，阿翁若硬要因此说我阿爷的皇位是沾染了亲人血的话，沾的也是我大伯和四叔的血。”
李渊都被他给气笑了，到底是个孩子，说话语无伦次的，开始还强词夺理地狡辩，说着说着他自已就承认他阿爷的手沾染了亲人血了。
他不承认他阿爷的皇位是抢来的，却承认了他阿爷的太子之位是抢来的。
“兄弟的血不是亲人血么？”李渊阴沉着脸教训他道：“抢太子金冠与抢龙袍玉玺有什么区别？”
“阿翁，你莫不是心疼你那两个谋逆的儿子，就这么般讽刺我阿爷？”
李承乾连珠炮似的小嘴一张开就又合不上了：“坐了表兄弟龙椅的人嘲讽抢了亲兄弟王爵的人，阿翁你说，这算是五十步笑百步还算是小巫见大巫？”
“你？”李渊恨极了，猛地抬起手就想朝李承乾的脸抽下去，手举在半空中停留了片时，他又恨恨地放下了。
李渊冷冷的眼神从李承乾的脸上移到李泰的脸上的时候就变成暖暖的了，他无限感慨地说道：“用兄弟的血换皇位，还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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