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呼......吭呼......
耳边的呼噜声在空荡的宿舍里显得格外的大。
秦无灾睁大双眼躺在床上。
晚上统一闭灯以后，整个世界都好像淹没在黑暗里一样，只有窗户外面的探照灯能在每五分钟后就带来一点光亮。
两年的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刚开始吵的他耳朵发疼的呼噜声，现在都已经彻底适应下来了。
他翻了个身，想把一只脚露了出来，初夏的夜晚已经有了一丝热意。
“怎么？睡不着？”隔壁床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
“嗯。”秦无灾压着嗓子，嗯了一声。
隔壁床睡的是阿伟，以前刚进来不习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俩偶尔也会像现在一样聊天。
“唉！你明天一早就要出去了，你走了晚上就没人陪我说话了。”阿伟叹息道。
听了这话，他嘴角微勾，低声道：“还想说话？！上次被关禁闭，你忘啦？”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想你要走了吗？咱们也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一番。”
说到这儿，两人都心领神会的发笑，只是没敢笑出声。
顿了顿，阿伟就又说道：“听哥一句劝，明天出去了，就去找个正经工作，别再进来了。过两年再讨个老婆，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日子才叫一个美呢！”
他一说完，两人就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普通美好的日子已经彻底和他们说再见了。
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秦无灾有些不明白。
两年前发生的所有事，好像都还历历在目，他只要一闭上眼，那些让他绝望却又真实发生的事情就会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他脑海里。
两年前，也是夏天。
那天天气特别热，热到几乎让他头晕目眩，浑身烦躁。
那天晚上他是头脑恍惚着去执行警队任务的，因为就在下午，他在世的最后一个亲人，他的外公去世了，死因是车祸。
交警给他看了监控录像，那个一向严谨的老头驾驶着电摩，在街道上突然连续变道。后面一辆忙着接客的出租车司机超速驾驶，不过两三秒的功夫，他们就撞到了一起。
当时，他还在警队忙着办案，在接到交警电话那一刻，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已脑袋里的弦断了。
随后，他去了事发现场，又去了医院......这些过程，他甚至都不敢去回想。
一直到傍晚，他恍惚中又接到队员的电话，“队长，草坝街周记火锅店出现持械抢劫，现在队员们已经把罪犯包围在火锅店里。那家伙喝了不少酒，手上还拿着菜刀，挟持了一个小姑娘，局长让你赶快赶过来！”
听了这些话，他就赶忙去了火锅店，然后就是和对方协商谈判。
砰砰砰！他清空了弹夹。
第一枪，第二枪都命中了目标。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天晚上他没开枪，或者是只开了前两枪就好了，至少那个小姑娘不用现在都还躺在医院里。
眼眶酸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后悔吗？有些吧，因为这件事，外公的骨灰现在都还放在殡仪馆。
他用被角小心擦拭了自已的眼泪，抱着这床被子，他突然有一种想把它一起带走的渴望，毕竟它陪伴了自已这么久。
第二天一早。
狱警就来带他去办出狱证明。
“以后出去了就别再惹事生非，知道不？好好做人！”新来的狱警并不认识他，只当他是和里面那些因打架斗殴被抓的犯人一样。
拿了证明，就回宿舍收拾个人物品，但他也没什么东西，进来的时候就是孑然一人，出去也一样。
“无灾！出去以后好好活！别TM再垂头丧气的了！”阿伟趁着这会儿功夫在旁边鼓励他道。
但是外面的狱警看到了，立马呵斥道：“你们两个随意交头接耳！在干什么？！”
“无灾！埃德蒙出狱后还能成为伯爵，你以后肯定也能！等明年哥们儿出了狱，要是找不着工作，到时候就来投奔你！”
“嗯。”
秦无灾笑着点点头，接着就立即往狱警那走去。
看了眼狱警的脸色，估计他要是再不走和阿伟说下去，狱警就得进来把他关禁闭室了。
埃德蒙......秦无灾无奈地摇头笑笑，阿伟这小子还真是看书看入迷了，埃德蒙是《基督山伯爵》里的主角。
在狱里，他们偶尔也能去阅览室看书，而《基督山伯爵》基本上就是最热门的书了，毕竟谁不想出去后还能成为像伯爵那样的人呢？
“秦无灾，就送你到这儿了，出去以后要好好做人，知道吗？”监狱警官一直把他送到了监狱门口，接着便转身对他说。
“知道了，陈警官。”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政府部门寻求帮助，他们那边是会安排救济和接待的！”
“好了！快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出了监狱大门，映入眼帘就是一条笔直的公路。这里远离市区，估计等他走回去天都快黑了。
离他七八米外停了一辆私家车，里面还坐着个人在抽烟。
今天还有其他人要出来？秦无灾有些疑惑，因为哪些人出狱，什么时间出狱基本都是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定好了。
他记得今天应该就他一个人出来才对，难道是来探监的家属开的？
秦无灾摇了摇头，两年的时间并没有磨灭他当警察时养成的习惯，遇到任何不合理的事情都要深入观察，深思熟虑。
随着他离车辆越来越近，他也看清了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
一个四五十来岁双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则夹着一支烟，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等秦无灾马上就要走过他的车窗时，他突然朝着他问了一声：“你是不是叫秦无灾？”
听到自已的名字，秦无灾立马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疑惑地望向这个男人，“我是，怎么了？”
“诶！那就对了！跟我上车！”
男人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立马肉眼可见兴奋了起来。
秦无灾则是一头懵，他反复回忆了自已将近二十多年的记忆，这人......自已不认识吧？
可这男人的下一句，却立马让他周身一紧，“你外公是不是叫贺云，以前是警院的教授？”
“你是谁？”他警戒地后退了半步，现在秦无灾很清楚自已并不认识这个家伙，但他好像对自已很熟悉。
“呵呵，别紧张。我是你外公以前的一个好朋友，今天专门过来接你，只不过你应该没听他说起过我。”
男人友善的笑了笑，试图瓦解他们之间的紧张氛围。
但秦无灾并不买账，心里的警惕不仅没有降低反而还在上升，“既然外公没说过，那我们的关系也许并不亲近。你走吧，我自已回去就是。”
秦无灾说完就准备离开，但是男人接着道：“贺云的骨灰现在还在我那儿，你不准备去拿？”
听了这话，秦无灾生生止住步伐。
看到他的一举一动，男人脸上露出得逞的笑，轻耸了耸肩后道：“你先跟我上车，骨灰你等会儿就能拿到。”
“……好！”
秦无灾没有多犹豫就上了车，对方既然已经拿了外公的骨灰，那也就掐住了他的软肋。
多说无益，那就只能以身犯险。
上了车，男人从后视镜看到了他紧紧攥住的拳头，便笑道：“你别紧张，我不会害你的。”
“我姓张，叫张清泉，你可以叫我张叔。”
车子一直载他回了市区，直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区。
咚！咚！
张清泉连续踏了几脚，但是楼道里还是一片漆黑。
“这感应灯坏了都快一年了也没人换！”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同时拿出钥匙准备把它插进门锁。
秦无灾就站在他的后面，看着他弯下腰，拿着手机灯光照亮。
剃成平头的后脑勺还有光滑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警校防身术里曾讲过，人的后脑和后颈极其脆弱。
后脑组织受伤很容易就可以导致脑震荡，而颈部血管神经密集，击打后会造成大脑供血不足出现晕厥。
如果自已现在动手……
秦无灾的右手伸直成掌，只要卯足力气一劈，眼前这个男人就会在几秒之内在地。
但秦无灾刚微微一动，张清泉就立马转过头笑着对他说：“我以前也算是你外公的学生，后来还和你外公一起共事了几年嘞！”
“啊？”秦无灾微微一怔，刚才他这么一打岔，自已也就没能顺利动手了。
现在再想动手……门已经开了。
张清泉带着他进屋，接着就用桌上的纸仔细擦拭了下一个塑料椅子。
他指着椅子道：“你先坐，我也有很久没回来了，家里灰太多，得擦擦。”
接着他又给自已擦了个椅子，两个人就这么对坐在桌前。
“张叔，你找我……想要什么？”秦无灾开门见山。
于他而言，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要能拿回外公的骨灰，什么钱财的他并不在意。
见他这么直接，张清泉便微笑道：“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想让你帮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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