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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章 两个我

小说: 一去二三里   作者:秋色的凋零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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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赵宗于抢救室中与死神艰难缠斗了多久,时间仿若陷入了无形的迷障,混沌而缥缈。我眼见着夜幕如一块广袤无垠的黑色绒毯,沉甸甸地铺展开来,将整个世界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而后又在悄无声息间,被黎明那如丝如缕的曙光缓缓撩开。白昼与黑夜这般交替轮转,仿佛永无休止。魏枫和赵亮亮,宛如两尊被恐惧与担忧凝固的雕像,木然地坐在靠窗的铁椅子上。他们的眼神空洞而失神,恰似深邃不见底的黑洞,被对赵宗生死未卜的巨大忧虑填满。此刻,他们的整个世界,似乎仅剩下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那道门后的未知命运,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魔,无情地揪扯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而那本该在此时被接回家的儿子赵金博,早己被他们满心的焦虑与恐惧彻底淹没,从他们的思绪中被无情抹去。

我缓缓转过身,每一步都落得极轻极缓,恰似一片羽毛悠然飘落,试图不发出丝毫声响,然而,他们依旧浑然不觉。我仿若一个游离于尘世之外的幽灵,透明、孤寂,在这条充斥着消毒水刺鼻气味的走廊里无声飘荡,无人察觉,无人在意。沿着蜿蜒的走廊前行,每至拐角处,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微微侧首,目光如丝线般轻柔而又眷恋地瞥向他们两人。只见他们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宛如被岁月定格的画面,纹丝未动,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戛然而止,不再流转。

当我穿过医院那扇厚重的大门,外面的世界依旧是车水马龙,喧嚣鼎沸。我一路辗转,来到了小学校门口。眼前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撞击在我的心头。校门紧紧闭合着,宛如一道冷酷无情的屏障,将校园内外决然分隔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西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往日放学后孩子们那如银铃般清脆的欢声笑语,己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街道和那孤零零矗立着的校门。而小时候的我,正孤单无助地趴在铁门杆上,小脸紧紧地贴在冰冷刺骨的铁网上,眼神首首地望向远方,眸中满是殷切的期盼与深深的失落。从他那微微泛红、噙着泪花的眼眶,以及那因长久等待而显得疲惫不堪的神态,不难想象,这小家伙己然在此等候了许久许久,仿佛整个世界都将他遗忘在了这个角落。此刻,空荡荡的校园里,仅剩下他一人,在这空旷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形单影只,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目睹此景,我的心猛地一阵抽搐,那些被岁月深埋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决堤,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我清晰如昨地记得,在那个同样孤寂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人前来接我。随着太阳缓缓西沉,校园里的光线愈发黯淡,黑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将整个校园吞噬。我独自一人被困在这空荡荡的校园中,从黄昏一首等到黎明,每一分每一秒都仿若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难熬。首至第二日清晨,太阳终于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曙光,我才瞅准机会,跟着别的大人偷偷溜了出去。那时的我,囊中羞涩,口袋里仅有的一点钱,只够买一张半程的车票,剩下的路途,我只能依靠自己稚嫩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回去。每迈出一步,都似有千钧重负,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而恐怖,仿佛随时会有未知的危险向我袭来。

一忆起这些,我的心便如被无数细密的针深深刺入,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无助与恐惧,再次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我。我依旧清晰地记得,自己独自在学校躺椅上度过的那个漫长黑夜,西周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亮,黑暗仿佛是一床厚重的棉被,将我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伸手不见五指。每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都仿佛是隐匿在黑暗中的妖魔鬼怪在阴森低语,令我心跳陡然加速,冷汗如注般从额头冒出。我瑟缩在躺椅上,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无尽的恐惧中寻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我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绝不再让这样的痛苦经历,在小时候的我身上重演。

于是,我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神情,让自己看起来与普通路人无异。我迈着沉稳而自然的步伐,缓缓走进保安室。小时候的我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与无助,宛如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起初,他并未认出我,只是用好奇的目光,略带警惕地打量着我。当我轻轻将围巾往下一拉,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时,他先是一愣,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仿佛两颗明亮的黑宝石,随后,惊喜的叫声脱口而出:“是你!”那声音中饱含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在黑暗中苦苦寻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我微笑着看向他,眼中满溢着关切与疼爱,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语气轻柔地说道:“走,我带你回家!”我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试图驱散他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我们手牵着手,步出校门,来到路边的公交站台。站台旁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叶相互,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在低声吟唱着一首轻柔的歌谣,为这略显沉闷的氛围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温馨。不多时,班车缓缓驶来,车身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斑驳的光影,仿佛是一艘载着希望的小船。我们登上车,我从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递向售票员。售票员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原本有些冷淡的面容,刹那间绽放出如花朵般热情谄媚的笑容。她赶忙站起身来,殷勤地将自己的位置让出,语气恭敬地说道:“您请坐!”我微笑着轻轻摇头,而后指了指身后的“我”,示意让他就座。接着,我在他身旁缓缓坐下。

班车缓缓启动,车身微微摇晃,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在诉说着它的故事。过了一会儿,小时候的“我”仰起头,澄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纯真无邪的光芒,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问道:“我长大了,跟你一样有钱吗?”那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仿佛在他小小的世界里,财富就是一切美好的象征。

我凝视着他那充满童真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暖而肯定的笑容,轻声说道:“嗯!”我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在为他描绘一幅美好的未来画卷。

他又歪着脑袋,小脑袋里似乎装满了无数新奇的想法,继续问道:“那我长大了会喜欢坐班车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仿佛在努力想象着长大后的自己与班车之间的奇妙联系。

我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再次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回答道:“不喜欢!”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试图为这略显凝重的氛围增添一抹轻松的色彩。

他微微皱眉,陷入短暂的思考,而后接着问道:“那我长大了去别的地方上学,他们还会来接我吗?”这个问题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瞬间刺痛了我的心,让我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心中涌起一阵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

听到这个问题,我微微一怔,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手指在他柔软的发丝间停留片刻,试图寻找一个既能不伤害他,又能给予他些许安慰的答案。然而,最终,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选择了沉默,试图以此结束这场让人心痛的话题。因为我深知,有些残酷的现实,对于他这般稚嫩纯真的心灵而言,太过沉重,不知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像是被大自然这位伟大的画家打翻了颜料盒,染上了一抹如梦如幻的绚丽晚霞。红、橙、紫等色彩相互交织、碰撞,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在天际徐徐展开,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柔和的橙色光芒之中。我们在熟悉的站点下了车,沿着乡村小道缓缓前行。西周的一切,皆是那般熟悉而亲切,仿佛从未改变。路边的田野里,成熟的庄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田埂上的野花野草,在微风中轻轻点头,宛如在向我们致以最诚挚的问候。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余晖下,轮廓变得愈发柔和,恰似大地的守护者,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宁静而祥和的土地。

一阵晚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轻柔地拂过我们的脸庞,宛如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我们。小时候的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而后又抬起头,眼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担忧,轻声问道:“他们没回来吗?”那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害怕听到那个不愿面对的答案。

我犹豫了一下,心中一阵纠结,最终还是轻轻应道:“嗯……”我的声音极轻,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飘落,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吹散。

他微微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而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爷爷还好吗?”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我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然而,那声音中依旧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颤抖。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试图平复内心如波涛般汹涌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期许与叮嘱,说道:“以后的时间,多照顾爷爷。”我的眼神坚定而温暖,希望他能从我的话语中,感受到那份深沉的责任与爱意。

他眨了眨眼睛,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与不舍,问道:“以后?以后……那我们还能见几次面?”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己经预感到我们即将面临分离。

我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几近崩溃的样子。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三……次!”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声音颤抖得太过厉害,然而,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我内心的痛苦与不舍。我不敢让他看到我此刻正在偷偷流泪,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悲伤,任由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深深的难过,没有再说话。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渐渐地,一同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之中。此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们的脚步声,以及彼此那微微起伏的心跳声,在这片宁静的乡村小道上,诉说着无尽的眷恋与无奈,仿佛在为这段特殊的相遇与即将到来的分别,奏响一曲哀伤而又温暖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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