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瞳将手藏至身后。
龙征哈哈一笑：“在大殿我就已经发现了，现在藏已经没用了吧。”
苏瞳叹息，练武十数年，从军数载的痕迹，哪能是那么容易就能抹去。
她原本就觉得这个方法诸多不妥，只是她父亲的话有如军令，她不得不听。
“你放心吧，就算你不是苏浅，我也不会因此处罚你。”
“我原本就对皇室选妃这一套不满，我母亲估计也是看我一堆妃子也没个子嗣啥的，越来越急了。”
“最近还认为我那方面有问题，让太医来看，给我开了一堆巨苦的药，呕~”
似乎是又回想起那些药的味道，龙征一脸反胃想吐的模样。
“这个院子挺安静的，平日无事我也喜欢来这待上半晌，你如果愿意留在这就留着。”
“不愿意留在这的话，等我母亲淡忘这事，我就让你回去，你应该也有喜欢的人，想跟他长相厮守什么的吧？”
苏瞳眸子淡淡地眨了眨，摇头。
龙征有些讶异：“竟然没有吗？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子应是正好情窦初开的时候，有个私定终身的情郎也很正常。”
“没事，以后总会遇到的。”
“我已经跟小紫交代过了，你如果在这里待着觉得闷了，可以让她带你出去玩。”
“小紫？”
龙征神色有些苦恼：“就是负责照顾你起居的……嗯……婢女，我不喜欢这个词，总有种低头看人的感觉。”
说着，他望向蓝蓝的天，伸手想抓住那白白的云：“我希望创造一个没有龙椅、不分尊卑、天地大同的世界。”
苏瞳没有理解龙征话中的意思，她只能从龙征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出，这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愿景。
虽然龙征说过不会问罪，苏瞳却也担忧其他大臣与太后会以此做文章，以此刁难她的父亲。
紫荆阁清幽，她也独爱僻静，留在这里，品茶练剑，没什么不好。
只是待得久了，也难免会觉着有些许无趣。
她本就不习惯市井喧嚣，没有太多出去闲逛的念想，身为待定的妃子，也不好真的出去。
而龙征，常常来此……
“黄翦那臭小子今天又骂我了，气死我了！”
他将苏瞳倒给他的茶一口闷下：“他骂得要是错也罢了，我就能给他骂回去，奈何是他骂得一点问题没有。”
“苛捐杂税？权贵腐败？百姓叫苦？我能不知道吗，我也正在找办法解决啊！”
这茶喝得跟酒一样豪放。
“苏瞳，你教我习武吧，下次他要是再骂我，我就跟他打一架！”
“我母亲总说身为帝王，习武无用，要将更多的精力花在政事之上，我想找习武夫子也不允许我找……”
他还没说完，苏瞳便微微颔首：“嗯。”
“你真愿意教？太好了！”
紫荆阁里，也无杂事，教人练剑，彼时恰好。
往后时光，苏瞳教龙征练剑，他天资聪慧，一点就会。
学剑不过半年，据说已经能跟黄翦将军打得有来有回。
日子渐渐过去，太后也确是忘了联姻一事。
据宫外来信，妹妹苏浅已经找到，她对家姐有愧，愿意换回身份，还家姐自由。
往日，苏瞳常年待在军中，本就没有多少友人。
如今唯一称得上友人的，她想了想，竟是身为帝皇的龙征。
龙征总是跟她抱怨朝政之事，她多有不懂，只能静静地听着，回答最多的那个字是——“嗯。”
如果是她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政事，无论什么都能娓娓而谈的小妹在这，或许更能与龙征相谈甚欢。
自已……是不是本就不应该待在此处？
龙征今日异常高兴，他带来两柄长剑，一把亮银，一把淡紫。
“今天黄翦那小子又呛我，我给他打服了，把他的佩剑赢了过来，据说这把剑是他祖上传下来的，由天外陨石打造，削铁如泥。”
“苏瞳，送给你。”
龙征将那把亮银的长剑伸向苏瞳，脸上洋溢着清澈的笑意。
苏瞳没有接过：“我小妹……回来了。”
他依然笑着，笑得很温柔，像冬日中的暖阳穿过树荫，带着掩盖不住的落寞：“你想离开啊……可以哦，我找人给你安……”
苏瞳接过那把亮银的长剑，摇头：“不想。”
龙征笑逐颜开：“和我打一场，我想试试王师傅给我打造的这把紫荆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样，怎么打都打不坏。”
以往总是用木剑对练，这次火花四溅，最终，苏瞳以一招之差获胜。
龙征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笑得高兴又……疲惫：“若往后兵戎相向能都只为切磋，那便好了……”
在那之后，龙征每一次过来，青葱的黑发都染上几缕鬓白。
“黄翦那小子，都让他行事圆滑点，别把群臣喷个狗血淋头，他非不。”
“这下好了吧，短短数天，遇到十几次刺杀。”
“难道非要将他赶走，才能护他周全吗……”
自那天起，他便不再聊起黄翦。
明明距离而立之年都还甚远，却白发满头，时常咳嗽。
“难道就……真的做不到吗？”
“这根深蒂固的权贵之树，当真就这么难以拔除？”
“不，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做到。”
“可我……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吗？”
他摊开那咳出血的手帕，第一次，笑得那样悲怆。
苏瞳紧蹙眉梢，要叫御医，被龙征阻止，她只好在一旁静静地待着，不知如何安慰。
也或许，他要的本就不是安慰。
“苏瞳，做到了！做到了！”
苏瞳正要为他高兴，龙征掀起两颗丹药：“我找来炼丹师研制长生不老药，他做到了，炼制出了两颗！”
“来，给你一颗。”
“放心，他证明过是有效的。”
苏瞳没有问“如何证明？”，而是问：“为何……给我？”
龙征笑得苍白，也笑得如阳光般明媚：“因为我不希望我构筑起我梦想中的那个世界里……”
“你不在。”
“嗯。”
听龙征讲述数载，那一幅幅画卷在苏瞳脑中早已绘出轮廓，只是绘得朦胧。
她也想亲眼见见龙征瞳中那远方的天地，并未犹豫，拿起丹药吃下。
龙征也将丹药吃下，他那鬓白的头发恢复青葱，苍白的脸也浮起健康的血色，身上好像充满了力量。
他大喜过望。
这时小紫从外面走来，靠近他们之时，从疲惫睡去，到面容衰老。
他们越是待在小紫身旁，她就衰老得越快。
最后，小紫化作一具干尸，倒在他们脚下。
他们……惊恐万状。
高高的悬崖之上，一名身穿道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捋着胡须，掸了掸手中拂尘，哈哈一笑——
“长生不老，又怎可能毫无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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