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登州城破（二）
大清早，登州城北篦子巷。
巷子拐角处有一个四进大院，大院的南边隔着青石小路就是密水河，设有一个篦子码头。
此处的水陆交通非常方便。
这里正是登州抚标营中军参将耿仲明的家，东面是土地庙，北边西北不远处就是登州镇海门，西边是都司陈光福家。
大院原有的丫鬟和佣工都被安排在前院和后院忙乎，正中间主屋书房内，耿仲明和陈光福已经在房间内密谋很久，早已吩咐闲人不得靠近。
门外则都是耿仲明族中的亲族卫士，绝对可靠。
耿仲明出生于辽东盖州卫马兰峪，家中排行老二，又叫耿二，明明粗人一个，偏偏爱好斯文，给自已取了一个字：
云台。
估计耿仲明取字的时候，心里就一直不安分了，希望终有一天能荣登某位开国者的云台榜。
比孔有德稍微强点，耿仲明好歹上过数月的私塾，认识几个字。
耿仲明早年间就认识了同为矿工的孔有德，但是孔有德在全家被杀后，带着国仇家恨投靠了东江毛帅。可是耿仲明那个时候却直接投降了异族政权后金，被奴尔哈赤任命为千总，很早以前就显示出了其“超凡的远见”。
他的大哥耿大甚至为异族奋战而亡。但是好景不长，后来东虏大地发生了很大的灾荒，加之大明国防力量如昙花一现般地增长，没讨到多少便宜的努尔哈赤，晚年也开始神经质操作起来。什么“搜富户”，什么“杀穷鬼”，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造成了辽东大地一度非常的混乱。
如果不是后面的皇太极拨乱反正，恐怕大金就要二世而亡了。
耿仲明觉得奴尔哈赤的民族压迫和疯狂屠杀行为不得人心，国运必不可久，正所谓“识时务为俊杰”，耿仲明在得到曾经的同事孔有德伸来橄榄枝后，经过一番策划，耿仲明带着自已的亲弟弟耿仲裕和亲将李梅等，率领千余辽民投奔到皮岛，追随毛文龙进行抗金作战。
耿仲明天生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之余，手掌却洁白如玉。这个特点的人也真是少见。而且他善于理财，对于钱财却又看的很淡，经常仗义疏财帮助同伴，人缘极好，时人因此称他为“墨面玉掌小宋江”，手下有一批毫无原则，但愿意为其效死的亡命之徒。
他虽不及孔有德一般骁勇善战，但有一帮铁杆护佑，所以也曾多次立功。加上他本身狡猾多智，因此深得毛文龙的信任，倚为心腹，收为养孙，赐名毛有杰，积累战功升官至参将，并掌管军中财务。
正因为掌管军中财务的这段经历，让他与执掌商贸事务的“沈太爷”沈世魁相当熟悉。
两个月前，他的亲信李梅通洋事情泄露，他弟弟耿仲裕为了解救李梅，囚禁时任东江总兵官黄龙，割了黄龙的耳朵并打断了黄龙的左腿。
好在后面幸赖尚可喜等人的救护，黄龙才能反戈一击，杀掉了耿仲裕和李梅。
亲弟弟和亲将闯下大祸，封建社会里，按道理说耿仲明应该断无生路可言。
可是人家的演技好啊，耿仲明的一番痛哭流涕表示与叛匪势不两立的表演，就已经折服了孙元化大人，被孙元化引为中军参将。
要知道这个职务涉及机要和主将的安保工作，一般可是最信任的人才能担当的。
“影帝”耿仲明并没有为自已精湛的演技而沾沾自喜，因为后面还有孙应龙、还有皇太极、还有更多的观众要他去表演。
此刻的他反而有一些紧张，额头上的细汗与深冬的天气格格不入。耿仲明对都司陈光福说道：
咱们的人马还太少，上面很明显有防备，眼下一定要小心行事，这两天尽可能呆在家中。时机一到，咱们再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陈光福非常同意地说道:
“明白，早就受够了这帮文官的鸟气了，天天辽贼辽贼的喊，什么时候把咱们当成自已人过？难道东江前线杀敌的不是咱们辽人？发放物资需要求爹爹告奶奶的，还动不动就漂没，那可都是兄弟们的血汗钱啊。”
“光福，不要多言。承功他们到底还有多久赶到？”
这时忽然听到管家耿福在门外喊道：
“大夫到了。滚蛋，臭拉粪的走后门。”
随后就见着一个精瘦的耿福领着一个头戴圆帽，脚蹬白皮靴，一身青衣，腰系小皂绦的男子，带着一个头戴阔边网巾的随从进来了，耿仲明定睛一看，正是装扮成大夫的千户杜承功和把总曹德纯。另一边化装成掏粪工的把总吴进兴也走进来了。
几个人说了几句话，不到半炷香时间，只见贼头贼脑的吴进兴拉着拉粪车往城外赶去，沿途众人纷纷掩鼻避之。
途经大门口，守门士兵看着身染秽物的吴进兴，都不愿意仔细检查。倒是一位年纪偏大的衙役问道：
“怎么今天不是老李头？”
吴进兴弯腰答道：
“舅舅身染风寒，命我代为料理。”
年老衙役本来就觉得眼熟，就没多做理会，只是叮嘱再三道：
“快去快回，贼人虽然走了，外面并不太平，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吴进兴满口答应，慢悠悠的推着粪车出城了。出城数里，把粪车往偏僻处扔下，然后便往龙山方向赶去。
另一边，耿福也在处理老李头的尸体，装到买好的棺材里，对外宣称家中奴仆耿三病逝，仵作简单用手掀开看了一眼，掂了掂到手的五两银子，然后捏着鼻子走了，抓紧去上报了。
很快得到了官府答复，命令速速运出城外赶紧埋掉。
棺材很重，耿仲明的八名亲兵艰难地把棺材抬到驴车上，路过的左邻右舍都在感慨主家太仁义了，竟然舍得给下人打造这么好的棺材。
乱世之中，大家对于死人都是见怪不怪了，加上中军参将大人的管家耿福，亲自送到了城门口，守门兵丁只是在外简单检查了一下，连开棺都没有，就直接放行了。
杜承功和曹德纯拉着棺材车顺利的走出城。
出城十里后，杜承功和曹德纯两人掀开白布，合力把棺材板推开，陈光福把自已身体上方的尸体拨开，慢慢的钻出来，大口的喘着气，好大一会才缓过来。
陈光福朝着杜承功和曹德纯两人拱拱手，然后大踏步的朝山中走去。
杜承功和曹德纯带着八个亲兵，一起返回城中，再作计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总兵府内，张可大在听着负责情报收集整理工作的中军管维城作完了汇报后说道：
“维城，也就是说耿仲明生病在家里，你确定他没有李代桃僵？”
“回禀总兵大人知晓，验尸的仵作亲眼看过尸体绝非耿仲明，关键的是棺材出城后，耿仲明还亲自到巡抚衙门报道后再请假回家的。而且耿仲明的部队都分散在水城各处，都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之下，不会集合到一块的，大人自管放心”。
“吾总觉得哪里不踏实，耿仲明与孔有德是同乡，又是同袍兄弟，绝对不可能像他表现的那样要与孔有德势不两立。而且他的亲弟弟和亲将被杀不久，耿仲明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豪爽无比，怎么可能毫无怨言？人之常情，大意不得啊”。
“是，属下会加派人手盯着的”。
“好了，你去忙。盛洛，让吾堂弟可道和妻舅他们去前堂，准备开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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