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后墙的月光被飞檐切成碎银，张千山攥着撬棍的手心沁出冷汗。第三下撬动时，青石板终于发出 “咔” 的脆响，边缘半寸，露出发霉的砖缝。他指甲缝里嵌着的黑灰是昨夜修膳房烟囱蹭的，混着今早的晨露凝成硬块，此刻正随着手腕用力簌簌往下掉。
“进。” 他朝身后偏了偏头，喉结在松弛的皮肉下滚了滚。三名特务靴底的铁爪刮过地面，发出锉刀磨铁似的锐响，钻进那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时，鲨鱼皮软甲蹭着砖石，带出一串潮湿的霉味。
李狗子第二个钻进去，刚挪了丈许突然僵住。他右手食指蜷起又张开，指尖沾着的银灰色粉末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大人您瞧，这砖缝里的灰...” 他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簌簌落在掌心，“凉飕飕的，捏着跟化开的银子似的。”
张千山反手就打掉他的手腕，黄铜罗盘在掌心转得像团风火轮。这法器巴掌大小，边缘镶着圈鎏金，盘面嵌的西洋镜比江宁织造进贡的玻璃还透亮。此刻镜里哪有密道的影子，紫黑色的云层正翻着滚儿地涌，像被狂风搅乱的墨汁。
“作死的东西。” 张千山的声音压得比密道里的阴风还低，指节捏着罗盘边缘发白，“主子临了怎么吩咐的？眼里看见的别碰，耳朵听见的别接。” 他瞥见镜中云层里闪过道青影，罗盘指针 “嗡” 地撞上刻度盘，震得虎口发麻。
往里走了约莫三十步，密道顶上开始往下滴水。水珠砸在李狗子后颈，他缩着脖子抬头，忽见头顶砖缝里渗着些黏糊糊的光流。初看像正月里冻在檐下的冰棱，泛着青白的冷光，细看才发现是无数针尖大的光点在慢慢爬，爬过的砖面都泛着层湿漉漉的油光。
“嘶 ——” 李狗子猛地弓起背，肩头的软甲正冒着青烟。一道发丝细的光带顺着甲片的缝隙往里钻，接触皮肤的地方鼓起串燎泡，疼得他牙花子发酸。
“是那光！” 王武 “噌” 地抽出短刀，刀刃劈在光带上竟迸出火星子。那光带跟活物似的扭了扭，断口处又冒出新的光丝，缠得刀身 “滋滋” 响，“他娘的邪门！这玩意儿能烧穿铁甲！”
张千山突然把罗盘按在岩壁上，西洋镜 “咔” 地卡进砖缝。镜里的紫云 “呼” 地散开，露出成片成片的发光字符。那些字是楔形的，悬在半空微微晃，像被殿角穿堂风吹动的经幡。李狗子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低呼：“这字... 有点像满文的‘山’字，就是多了几道拐弯。”
“熵值九十七...” 张千山盯着罗盘上跳动的小红点，后槽牙咬得发酸。盘面上刻着的 “天、地、人” 三才纹正在发烫，“主子说过，熵值过九十，就是塌天的兆头。”
话音还没落地，最前头的赵大胆突然 “啊” 了一声。三人赶紧往前挪，只见那汉子半个身子探进道岔路口，原本该是夯土的洞壁变成了条光河，青灰色的砖石掉进河里，“滋啦” 一声就化了，变成金红色的粒子往上飘，像铁匠铺里扔进熔炉的铜块。
“赵哥！” 李狗子伸手去拉，指尖刚碰到赵大胆的衣角，就被股看不见的力气弹开，手背火辣辣地疼，“这他娘的是啥东西？”
赵大胆的脸在光河映照下泛着青幽幽的光，嘴唇哆嗦着想说啥，喉咙里只发出 “嗬嗬” 的响。张千山突然发现，那汉子的指尖正贴着光河表面，接触的地方皮肤变得跟琉璃似的，能看见骨头缝里钻出的光丝，正顺着筋络往上爬。
“快撤！” 张千山摸出腰间的信号烟火，硫磺味呛得他首皱眉。这烟火是内务府特制的，硫磺里混了雄黄，遇着邪祟能炸出黄烟，“这是主子说的... 数据洪流！沾着就没救！”
可己经晚了。赵大胆的肩膀突然被啥东西攥住，整个人 “嗖” 地被拽进光河。那景象压根不像人被吞了，倒像是幅泼墨画泡进水里，胳膊腿先散了，接着是躯干，最后变成千万点光斑融进光河，连点血沫子都没剩下。
“敌巢在字符海深处！”
断断续续的嘶吼从光河里飘出来，分不清是赵大胆的声音还是别的啥。张千山眼睁睁瞅着那声音在光河里搅起圈涟漪，周围的楔形文字突然疯了似的飞，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密密麻麻地撞过来。
“跑！” 他一把薅住吓傻的李狗子，罗盘上的指针红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烫得手心发疼，“告诉主子，这下面不是密道，是...”
话被阵尖啸掐断了。王武突然指着头顶，那些发光字符正拧成个大旋涡，旋涡中心隐隐约约能看见片青铜色的龙鳞，闪着冷森森的光。张千山脑子里 “嗡” 地一响 —— 康熙临行前的话在耳边炸响：“若见龙形，甭管真假，立刻引爆磁雷。”
他手往腰间摸，指尖却触到片冰凉。不知啥时候，那些光带己经缠上了手腕，跟冻住的蛇似的往肉里钻。透过皮肤能看见淡蓝色的光流在血管里跑，过处跟被烙铁烫过似的疼，顺着胳膊往心口爬。
“李狗子！” 张千山咬着牙把罗盘塞进那小子怀里，指节捏得发白，“带消息出去！往死里跑！跑出宫就去火器营找图大人！”
李狗子哭得涕泪横流，被张千山一脚踹在屁股上，踉跄着往洞口爬。就在这时，光河突然掀起丈高的浪，无数楔形文字拧成的锁链 “啪” 地抽过来，王武惨叫着被抽中后腰，半边身子 “唰” 地化成飞灰，剩下的半拉身子还在地上抽搐。
张千山趁机把磁雷的引线叼在嘴里，余光瞥见光河深处浮出座模糊的宫殿。那殿檐角挂着的铃铛怪得很，竟是无数小一号的 “皇” 字串成的，在光里晃悠着响。
“原来在这儿...” 他猛地扯断引线，火星子顺着麻绳 “滋滋” 往上爬，映着他笑出的白牙，“主子，奴才替您探着路了...”
“轰隆” 一声巨响，密道顶的砖石哗哗往下掉。李狗子连滚带爬冲出洞口时，正看见钟粹宫的地砖跟活了似的往上鼓，无数发光字符从砖缝里喷出来，在半空拼成只巨大的眼睛，瞳孔里转着跟罗盘里一样的紫黑色云层。他怀里的罗盘突然炸开，西洋镜片溅在脸上，划出三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养心殿里的铜缸泛着青幽幽的光。康熙捏着银簪拨弄缸里的电磁线圈，那线圈是用西洋传来的铜丝绕的，泡在水里还在微微发颤。东南方向传来闷响时，他手一抖，银簪掉进缸里，溅起的水花在缸面凝成行扭曲的字 ——
字符海现，龙困浅滩。
康熙盯着那行字，指节慢慢捏紧，缸沿的铜锈被蹭掉些，露出底下亮闪闪的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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