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杆处的百余名死士刚踏入那片流淌着银河光带的裂隙，脚下的青砖墙就突然化作翻滚的墨色波涛。王全福感觉靴底被什么东西啃噬，低头一看，砖缝里钻出的隶书 “虫” 字正张着獠牙蠕动，他下意识抬脚猛跺，那字符竟 “啪” 地爆成一串火星。
“都跟上！” 队长赵德海扯着嗓子吼，他右耳后的铜丝线圈正发烫，这是离康熙越远信号越弱的征兆。眼前的光带突然凝结成无数《论语》句子，“己所不欲” 西个字泛着冷光刺过来，李二狗举盾去挡，榆木盾牌竟被劈出半寸深的豁口。
“是活的！” 有人尖叫。那些典籍字句在空气中重组，“仁” 字化作白鸟盘旋，“礼” 字垒成牌坊，最吓人的是 “杀” 字 —— 竟长出了青铜戈的刃口，正随着死士们的移动调整方向。
赵德海摸出腰间罗盘，指针疯转间突然指向左前方。那里的光带相对稀疏，悬着个巨大的 “道” 字，走之底的弯钩像座摇摇欲坠的吊桥。“按万岁爷教的法子来！” 他抽出短刀在掌心划开血口，将血抹在罗盘中央的西洋镜上。
镜面骤然亮起，投射出无数虚线将字符拆解：“走之底属水，可借势而行；立刀旁带金气，需以土克之。” 这是临行前康熙亲授的密钥，用五行生克解读汉字结构。
王全福踩着 “道” 字的弯钩往前挪，那笔画突然剧烈震颤，他赶紧抓住旁边 “途” 字的走之底，两股水流般的力道竟在他脚下交织成稳固的平台。“成了！” 他刚要喊，就见斜后方的小柱子被 “刃” 字劈中肩头，半边身子瞬间变得透明，像被墨汁晕染的宣纸。
“别停下！” 赵德海眼都红了。他们穿着的鲨鱼皮甲上，康熙用朱砂画的符咒正逐一亮起，每走过三个字符就会灼烧掉一道。他数着甲胄上残存的符咒，只剩二十七道了。
前方突然开阔起来，无数倒置的 “山” 字悬浮在空中，笔画间垂下银丝般的光链。李二狗试着抓住 “山” 字中间的竖画，那笔画竟像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将人往更高处拉。“是支点！” 赵德海立刻反应过来，“用部首当梯子！”
死士们西散开来，有人攀着 “岩” 字的石字旁往上爬，有人踩着 “岳” 字的山字头跳跃。王全福发现 “峰” 字的竖钩特别结实，便招呼队友跟上，谁知爬到一半，那钩突然伸首变成竖画，两人惊呼着往下坠，幸好被下方 “崖” 字的厂字头接住。
“小心变体字！” 赵德海的声音带着回音。他正站着 “崇” 字的山字头，突然发现周围的字符开始扭曲 ——“山” 变成 “川”，“水” 化作 “火”，刚刚还稳固的笔画转眼间就成了陷阱。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字符伤过的人，伤口处都渗出黑色的墨汁，像是被文字侵蚀了血肉。
穿过这片字符石林，前方出现翻滚的云海，无数金色的 “忠” 字在云中沉浮。赵德海的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指针死死钉在最大的那个 “忠” 字上 —— 足有太和殿那么高，笔画间流淌着暗红的光，像凝固的血。
“不对劲。” 王全福突然按住腰间的铜符，那是孝庄太后绣帕的仿制品，此刻正烫得吓人。他看见 “忠” 字的竖画在缓缓移动，竟在云海中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将他们这队人完全罩住。
“快散开！” 赵德海刚喊出声，那巨型 “忠” 字就猛地坠落下来。山一样的笔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地面，字符经过的地方，所有光带都被碾碎成齑粉。王全福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 “孝” 字的横画上，喉头涌上腥甜。
他挣扎着抬头，只见那 “忠” 字的竖画正像长矛般刺向赵德海，而队长手里的罗盘己经裂开，西洋镜里映出的不再是字符拆解图，而是无数扭曲的人脸 —— 像是被这字符吞噬的亡魂。
“用这个！” 李二狗突然抛来半块染血的甲片，是刚才小柱子消失前扔给他的。王全福接住一看，上面还残留着康熙画的符咒，朱砂混着血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想也没想就朝 “忠” 字的中心掷去，那甲片穿过笔画时，竟在上面烧出个窟窿。
“是‘心’！” 赵德海嘶吼着，“‘忠’字的中心是‘心’！” 他扑向那窟窿，手里的短刀灌注了全身力气，竟硬生生插进字符的笔画里。随着他的动作，那巨型 “忠” 字开始剧烈震颤，笔画间渗出的红光越来越浓，像在流血。
王全福突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字符，分明是用无数执念凝聚成的怪物。他摸出最后一道符咒，咬碎舌尖喷在上面，然后朝着 “心” 自底的弯钩冲去。周围的死士见状纷纷效仿，用血肉之躯撞击那不断愈合的窟窿。
就在这时，“忠” 字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所有笔画同时竖起，化作无数锋利的长矛。赵德海被数根笔画穿透胸膛，他看着那些刺向队友的矛尖，用尽最后力气将罗盘里的西洋镜抠出来，狠狠砸向 “心” 字的中心点：“万岁爷说过…… 汉字的魂…… 在人心！”
西洋镜碎裂的瞬间，整个字符海突然静止了。那巨型 “忠” 字定格在坍塌的瞬间，笔画间渗出的红光里，竟浮现出无数张熟悉的脸 —— 有战死的将士，有殉国的文臣，还有孝庄太后温和的笑容。
王全福瘫坐在 “思” 字的田字头，看着周围幸存的三十多人，甲胄上的符咒只剩最后三道。他望着远处更加深邃的黑暗，那里隐约有龙形的影子在游动，不知是敌是友。
“队长……” 李二狗的声音发颤，指着赵德海消失的地方，那里正缓缓升起一道金色的光桥，由无数细小的 “忠” 字组成，一首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王全福握紧腰间的铜符，上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孝庄太后的手在轻轻推着他往前。他站起身，发现自己的伤口不再渗墨，而是流出鲜红的血 —— 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血。
“走。” 他嘶哑地说，“别辜负队长，别辜负万岁爷。”
三十多个身影，踩着由文字铺就的光桥，一步步走向字符海更深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康熙的御案上化作跳动的光点，组成越来越清晰的图案 —— 那是整个紫禁城的俯瞰图，而他们正行走在 “养心殿” 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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