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周围的参观者毫不在意。
首到一个碗坯初步成型。
他才停下辘轳。
用细铁丝从底部割下坯体。
小心地放到一旁的木板上阴干。
那里己经放了几个同样造型的泥坯。
“老师傅，手艺真好。”许知意忍不住轻声赞叹。
老师傅这才抬起头。
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亮的脸。
他笑了笑，摆摆手。
用生硬的普通话说。
“混口饭吃，老手艺了。”
“比不上你们机器做的光鲜。”
向导在一旁补充。
“李师傅是我们村现在唯一还能从头到尾做完一件瓷器的人了。”
“从取土、炼泥、拉坯、画花、上釉到烧窑，都会。”
“只是年纪大了，做得少了。”
李师傅拿起一个己经阴干得差不多的泥坯。
用一把小刀熟练地修整边缘和底足。
动作精准而稳定。
许知意看到旁边一个小桌上。
还放着几个画了青花图案、上了釉等待入窑的坯子。
图案是传统的缠枝莲和鱼藻纹。
笔法古朴生动。
陆昭野上前几步。
更近地观察那些半成品和工具。
他似乎对这门即将消失的传统手艺更感兴趣。
问了李师傅几个关于泥料配比和釉料成分的问题。
李师傅倒是很乐意回答。
比划着说泥是从后山特定地方挖的“观音土”。
釉料则是用草木灰和石灰加某些矿石调配的。
只是具体配方和火候把握。
他含糊其辞。
这大概是手艺人最后的“秘密”了。
许知意则在作坊角落里发现了一大堆烧制失败的残次品。
开裂的。
变形的。
釉色烧焦或粘在一起的碗碟。
堆积如山。
无声地诉说着这门手艺的难度和不确定性。
她忽然对眼前这些看似朴拙的碗碟生出了更多的敬意。
离开作坊时。
他们在村口一个小小的陈列室里。
看到了碗窑村鼎盛时期烧制出的精品照片和一些实物标本。
比起官窑瓷器的精美绝伦。
这里的瓷器确实显得粗犷、朴实。
甚至有些笨拙。
但那种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和民间艺术的奔放生命力。
却别具一格。
许知意在一个卖工艺品的小摊前。
精心挑选了一个青花小碗。
碗底还有李师傅的画押和一个“碗窑村”的底款。
不算完美。
甚至能看出手绘的笔触有些颤抖。
但她很喜欢这种独一无二的手作痕迹。
陆昭野则买了一套仿古的茶具。
准备带回去送人。
中午。
他们在向导推荐的一家村民开的小饭馆吃饭。
饭菜极其简单。
土鸡炖汤。
清炒山笋。
自家种的青菜。
还有用传统粗陶碗蒸的米饭。
米饭带着淡淡的柴火香。
用的碗碟。
自然都是村里烧制的。
捧在手里。
有种奇妙的穿越感。
饭后。
他们谢过向导。
准备离开碗窑村。
车子启动时。
许知意回头望了一眼那宁静而略显落寞的小山村。
山脚下的古窑遗址像沉睡的巨兽。
而那间制陶作坊里。
李师傅可能仍在重复着千百年来未曾大变的手艺。
“有点可惜，”许知意轻声道。
“这么好的手艺，知道的人这么少。”
“工业化浪潮下，传统手工艺的衰落是普遍现象。”陆昭野看着前方的山路，语气平稳。
“能像这样保留下一部分，己经很难得。”
“或许，作为一种文化记忆和小众爱好。”
“比大规模生产更有其存在的价值。”
许知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着放在膝上的那只新买的小青花碗。
冰凉的釉面下。
似乎能感受到泥土的温度和手作的诚意。
车子重新汇入主干道。
向着下一个目的地驶去。
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流动。
许知意的心却还停留在那个飘荡着泥土与柴火气息的山村里。
想着那旋转的辘轳车和老师傅专注的眼神。
旅途就是这样。
不断地抵达，停留，然后离开。
每一个地方都会留下独特的印记。
或深或浅。
而碗窑村留下的。
是关于时间、手艺与传承的沉静思考。
她小心地将那只碗包好。
放入背包。
这不仅仅是一件纪念品。
更是一段触手可及的、关于泥土与火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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