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凝在琉璃瓦上的子时，苏婉儿的绣鞋尖挑开丞相府后角门的铜锁。袖中香囊散出的薄荷味压过守卫的鼾声，这是她新配的避尘香，能让五感迟钝三炷香。祖父书房的雕花窗棂映出两个身影，她贴着冰凉的青砖，听见祖父的算盘珠子砸在檀木桌上。
“蛊虫己下在皇后常用的胭脂里，”师爷的声音像浸了毒的银针，“三日后中秋宴，便是洛小蝶的死期。”
苏婉儿指尖的护甲掐进掌心。案上摊开的羊皮纸上，朱砂画着噬心蛊的图案，旁边列着需要的香料：“月见草、蛇莓、还有……”她忽然屏息，最后一味是她亲手培育的夜露香，花瓣上的银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声，苏婉儿翻过皇宫宫墙时，绣裙下摆己沾满青苔。她摸向腰间的十二格香料囊，指尖在醒神香的格子上顿了顿，那是用孜然、迷迭香和薄荷配的，能解百蛊。祖父总说她的香料难登大雅之堂，却不知这些市井味最能破权贵的阴毒。
坤宁宫的雕花屏风后，洛小蝶正对着月光调配胭脂。苏婉儿躲在廊柱后，看着她往胭脂里加玫瑰露，和自己今夜要毁的那盒，是同一个味道。袖中香料囊突然发烫，她咬了咬牙，摸出牛皮纸包扔过屏风。
啪的一声，纸包落在妆台上。洛小蝶握胭脂的手顿住，抬眼便看见檐角倒挂的身影：“苏姑娘深夜来访，是来送孜然的？”
苏婉儿倒挂在梁上，月光给她的银蝶发簪镀了层冷光：“别误会，”她松开手，落地时绣鞋尖点在青砖上，“我只是不想让丞相府的罪名，脏了我的香料瓶。”
洛小蝶打开纸包，孜然的辛香混着薄荷味漫出来：“醒神香的配方，”她指尖划过纸包边缘的银斑，“夜露香花瓣磨的银粉，只有苏姑娘的香料园才种得出。”
苏婉儿忽然注意到对方腕上的翡翠镯，正是自己去年送给母亲的生辰礼。喉间发紧，她别过脸：“噬心蛊下月见草为引，蛇莓定魂，唯有这孜然能破蛊虫嗅觉。”她从香料囊取出小瓷瓶，倒出半粒朱砂色药丸，“混在胭脂里，蛊虫会以为宿主己死。”
洛小蝶接过药丸时，看见苏婉儿的手腕缠着纱布，血渍己渗成暗褐色：“你祖父的藤条，还是这么不留情？”
香料囊的银链在苏婉儿腕间晃了晃：“丞相府的规矩，偷听的猫儿要断爪。”她忽然冷笑，“不过皇后娘娘更该操心自己，明日卯时，你的胭脂匣会意外打翻，届时……”
“届时苏姑娘会带着新配的胭脂出现，”洛小蝶将药丸溶进胭脂，抬头时眼中映着烛火，“用西域来的藏红花，混着夜露香的银粉，对吗？”
苏婉儿的指尖无意识地香料囊，那里藏着她偷换的胭脂匣：“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你培育夜露香时，总在花瓣上留银斑，”洛小蝶递过自己调制的玫瑰膏，“去年你母亲染了风寒，是我让小翠送的紫苏膏。”她忽然握住对方发颤的手，“你的香粉，本可以用来做胭脂，而不是蛊毒。”
窗外忽然传来犬吠。苏婉儿猛地后退，袖中滑出三支毒香：“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的声音发颤，“我只是……只是不想让香料园毁在祖父手里！”
洛小蝶看着她发红的手腕，想起丞相府后园的香料圃，那里种着苏婉儿从西域带回的二十三种奇花。“明日中秋宴，”她将改好的胭脂匣推过去，“我会戴你送的银蝶发簪，让全京城看见苏姑娘的手艺。”
苏婉儿的指尖划过胭脂匣上的银斑，那是她昨夜冒死刻的警示纹。更漏声里，她忽然取出另一包香料：“这是防蛇莓的雄黄粉，”扔在桌上时，袖口的鞭伤擦过桌沿，“别以为我……我是在帮你！”
小翠端着烫伤膏进来时，房里只剩案上的孜然香。洛小蝶望着窗外掠过的黑影，指尖抚过胭脂里的孜然颗粒，她知道，这个总把香料囊系在手腕的姑娘，此刻正躲在宫墙阴影里，用迷迭香压制伤口的痛。
中秋宴当日，苏婉儿的银蝶发簪在洛小蝶鬓边闪着冷光。当丞相府安排的丫鬟打翻胭脂匣时，她捧着新制的胭脂上前，指尖的银粉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皇后娘娘，这是臣女新配的银露胭脂，混了西域孜然和夜露香。”
洛小蝶任她为自己上妆，闻到胭脂里若有若无的醒神香：“苏姑娘的胭脂，带着点孜然的辛香。”
苏婉儿垂眸避开对方的视线，看见她腕上的翡翠镯：“臣女听闻，孜然能辟百邪，”她忽然压低声音，“就像有些人，看着是毒，实则是解药。”
宴后，洛小蝶在胭脂匣里发现半片银斑花瓣，夹着张字条：“蛊毒配方己改，夜露香换了假花。下次再用我的香料制毒，就把你的小锅铲纹章烧了，苏婉儿留。”
小翠看着主子轻笑的模样，忍不住问：“苏姑娘明明关心，偏要装恶人。”
“她的香料囊里，永远留着最干净的格子，”洛小蝶摸着字条上的银斑，想起昨夜看见的场景：苏婉儿蹲在香料圃里，用自己送的烫伤膏涂手腕，旁边摆着刚摘的夜露香，“就像她明明怕疼，却还是在祖父的藤条下，护住了那盆能解百蛊的孜然。”
深夜，苏婉儿盯着香料圃里新栽的孜然苗，指尖抚过腕上的银链。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她忽然笑了。今天在宴上，洛小蝶鬓边的银蝶发簪，比祖父给的任何珠宝都耀眼。袖中滑出半块玫瑰膏，是小翠趁她不注意塞的，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臭皇后，”她小声骂着，却把玫瑰膏收进最珍贵的螺钿盒，“下次再送烫伤膏，就……就送你西域的藏红花！”
香料圃的夜露香轻轻摇曳，月光下，银斑花瓣像撒了把碎钻。苏婉儿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婉儿的香料，该用来救人，不是害人。”她摸向腰间的十二格香料囊，在醒神香的格子上停了停，或许，从今夜开始，这个格子里的香料，会染上点不一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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