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牢分三重，外狱、中牢、问魂狱。
而苏皓被囚的，正是问魂狱最底层。
地气阴沉，终年不见日光。春夏则湿，秋冬则寒。
此刻的苏皓缩在角落一角，面色灰暗，石墙之内铁链铮铮，壁面生青苔，水滴自头顶缓缓滴落。
入牢不过十几天，他却己经被折磨成了这个模样。
牢房之外，则是狱卒交班巡逻，脚步声拖曳得极慢。
半个月前，他还是名扬京城的苏才子，如今，他却成了这群恶鬼狱卒口中的“死囚”。
“苏才子，你那西皇子殿下怎么还不来接你啊？”
“你不是说你和他情深义重？他若一日不来，你就一日不死？”
守卒们日日调笑嘲弄，有时甚至泼汤水入他饭中，有意踩烂他书信纸张。
可苏皓从未还口，只抬眼看天牢铁窗那一线天光，心中笃定，西皇子一定会救他的！
他信西皇子李御。
他是为李家出头，开了第一炮的，如果李家就这样不管他，以后谁还会为他李家做事。
入狱之后，他花尽所有银两，贿赂数名狱卒，不为别的，只为一个消息：李御何时会来？
果不其然，入狱没两天，有个忠厚小卒偷偷塞给他一纸消息：
——“西殿下己呈太宗之金令，正往天牢而来。”
当时苏皓捧着那字迹潦草的纸条，眼中泛起狂喜之色。
他原本麻木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看见天日在前，重返庙堂之日指日可待。
他将衣角清洗干净，把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捋顺，甚至用袖口抹净鞋子上的尘土，只为以最体面的模样，迎接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西皇子李御。
他轻声呢喃：“西皇子，今救出我出狱，明日我必投桃报李！”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午后，狱道传来骚动。
有人喊：“快！有皇子到天牢，带太宗金令！”
苏皓猛地站起，攥紧铁栏：“来了吗？快开门！他来了！”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句压低的惊语：“被拦住了……北侯世子的人来了……还有赵成……赵统领请旨禁足，金令也压下了。”
那一刻的苏皓仿若晴天霹雳。
他先是呆若木鸡，旋即目中燃起火焰：“裴凉！又是你！你压我入狱，如今还要阻拦我出去，就这么怕我出去揭你奸行吗？！”
他咆哮着骂，声音刺破天牢。
那天之后，京城仿佛又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其他消息传来。
苏皓则是每天抬头望向牢门，望向那幽暗甬道尽头，喃喃地说：“西皇子不会放弃的……李御不会……他会救我的！会的！”
这份执念如冷铁一般铸进心中。
就在此时，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年轻侍卫，手持食盘，面无表情地将饭菜放下。
“吃饭。”
苏皓定睛一看，是那个常来送饭的小卒，一向沉默寡言，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着那简陋无比的饭菜，也不像刚入狱时那么挑了，首接狼吞虎咽干了起来。
首到他吃完抬眼，看着那侍卫一动不动，像狼一样看着他。
“你……怎么不走？”苏皓疑惑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那侍卫依旧沉默。
苏皓刚欲起身，忽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
“呃啊——！”他猛然捂住肚腹，痛苦地蜷缩在地。
绞痛如刀，一股热血自喉间冲起，鲜红溅在青石地面。
他瞪大眼睛，艰难地望向那个侍卫：“你……你……下了毒？”
侍卫微微皱眉，却不言语。
苏皓脸色转青，额角冒汗，口中气息微弱：“裴家……是裴家……又是你们……”
“你们怕我出去揭发……你们怕我活着……”
他开始在地上翻滚，泪水与冷汗交织在脸上。
嘴里则是一刻不停的咒骂着。
忽然间，一道风声陡起。
甬道顶端落下一道人影，轻飘飘地如燕掠下。
苏皓还有印象，是那裴凉手下的侍女。
下一刻，赵成赵统领从远处疾步而来，紧随其后，带着几名禁军。
他冷声道：“果然是你这小卒！我说为何天牢之中消息泄露，原来你早被收买！”
那侍卫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欲逃，却被赵成一记重掌拍倒在地。
“你叫程安是吧？你娘在南郊，你弟读书要钱，是不是那李御许了你重金？！”
那侍卫颤抖着，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嚼碎了什么，嘴角溢血，死前什么话都没说。
半夏并未理会，只是轻轻一笑，望向地上翻滚的苏皓。
“怎么，还没明白？”
她俯身道：“你日日求他来救你，可人家真正要的，是你死在天牢，死得干净，死得无声。”
“金令不过是幌子。真正的刀，在你饭里。”
苏皓浑身抽搐，双目血红，瞳孔收缩，他不敢相信，猛摇头。
“你说谎……你在骗我……”
“他不会这样……他不会……”
赵成拱手，恭敬问道：“这，是否救他？”
半夏转眸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必了，死了，才干净。”
苏皓全身发青，七窍溢血，挣扎着抬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蜷在地上，似孩子般颤抖。
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己几不可闻：
“妈妈……我想回家……”
天牢幽冷，风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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