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匹渐染的蓝绸，缓缓铺展在山谷之上。篝火升起来的时候，第一颗星星正好坠在雪山顶上，亮得像是谁特意挂上去的灯笼。
暮雨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松枝，火星立刻噼啪着窜向夜空。"比通湖的柴火香，"她深吸一口气，"这里的松树都带着甜味。"银镯随着她拨弄火堆的动作滑到手肘，在火光中映出流动的暖橙色。
心若盘腿坐在野餐垫上，膝盖上摊着作业本。铅笔尖在《我的家》的标题下停了很久，最终画出一座带阳台的二层小楼，屋檐下挂着七个歪歪扭扭的铃铛。她不时抬头看天，嘴里数着接二连三亮起的星星。
"阿妈！流星！"她突然指着天空。一道银绿色的光痕正横贯银河，像谁用指甲在夜幕上划了道口子。暮雨的肩膀微微一颤，我感觉到她后背的温度透过棉布衬衫传来——比篝火更熨帖的暖意。
"会不会是爷爷..."暮雨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火苗吞没。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银镯内侧的刻痕，那是爷爷在她成年礼时刻的蒙古谚语。我搂住她单薄的肩膀，在她泛着松香的发间落下一个吻。抬头时，发现那道极光竟久久未散，反而在雪山轮廓上晕开一片朦胧的绿雾。
心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作业本从膝头滑落。她揉眼睛的样子像极了暮雨当年在牧场熬夜等小羊出生时的神态。"困了？"暮雨接过她手里的铅笔，笔杆上还留着心若的体温。小姑娘点点头，脑袋己经像成熟的麦穗般垂下来。
收拾睡袋时，我发现心若的作业本最后一页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他们站在比山还高的阳台上，头顶是七个铃铛和一道彩虹色的光带。暮雨看到后突然背过身去，但她颤抖的肩膀和篝火中闪烁的银镯己经告诉我一切——这是比任何语言都真实的思念。
帐篷里很快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暮雨却睁着眼睛，透过纱窗望着迟迟不散的极光。"爷爷说过，"她突然开口，"草原上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握紧她的手，银镯硌在指间，像一颗坠入掌心的星辰。
夜风掠过帐篷，带来远处溪水的呢喃。半梦半醒间，我听见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与记忆中通湖的马铃声交织在一起。这一次，没有暴风雪的呼啸，只有暮雨平稳的呼吸拂过我的颈窝，温暖如初春解冻的河流。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帐篷时，篝火余烬里还蜷缩着几颗倔强的火星。心若的作业本躺在草地上，夜露将铅笔画晕染开来，三个小人的身影在纸上微微荡漾，仿佛正站在银河里微笑。晨露在蓝花楹叶尖打转时，暮雨己经赤着脚在院子里忙活了。她蹲在新翻的花畦边，那把从通湖带来的旧铜壶正在晨光里吐着白雾。壶身上被马鞍磨出的凹痕里，还藏着草原的沙粒。
"快看！"她突然拽住我的裤脚，指甲缝里沾着的泥土。两片野花子叶顶着露珠，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夏日极寒》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在晨风里颤巍巍地舒展。暮雨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像极了当年在通湖，她发现早春第一朵野罂粟时的模样。
我们的皮卡碾过北龙村口的石板路，后车厢里的空花盆互相碰撞，发出瓷器特有的清脆声响。暮雨把购物清单折成纸飞机，从车窗放飞出去——纸翼掠过新刷的院墙，那抹蜂蜜色的夯土在朝阳下像块正在融化的太妃糖。
"要紫色的蓝花楹，"她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银镯与钥匙扣相撞，"还有白色的野姜花，像通湖雨季时开的那种。"后视镜里，我看见她眼角新添的细纹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金线。这一个月来，她监督工人修缮院子的认真劲儿，比当年在草原清点羊群还要专注。
沙溪花卉市场的气味像打翻的香水瓶。暮雨蹲在一盆蓝花楹前，鼻尖几乎碰到花瓣。淡紫色的花朵在她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影子，让我想起早餐时她说起的往事——那株通湖民族中学的蓝花楹，每年五月都要顶着风沙开出倔强的花朵。
"饿了。"她突然抬头，发梢沾着不知名的花粉。说这话时，她的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惹得卖花阿婆笑出一脸皱纹。
寺登街的"古道人家"正值饭点。老板娘见我们满手泥土，二话不说端来铜盆热水。暮雨洗手时，银镯磕在铜盆上，"当"的一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砂锅鱼刚上桌，乳白色的汤面还在咕嘟冒泡，她就己经舀了第三碗。
"草原的羊肉汤里只有盐和洋葱，"暮雨咬着菌子饺，汁水染亮她的嘴角，"这里的食物会开花。"她夹给我一块玫瑰乳扇，酥脆的外皮裂开时，暗红的花酱像岩浆般缓缓流出。
回程时，暮雨怀里抱着盆垂丝茉莉。甜香随着车身的颠簸一阵阵飘来，混合着她发间的汗味，莫名让人心安。"以后我做饭，"我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北龙村的炊烟己经清晰可见，"你收拾家务。"
"嗯。"她应得干脆，手指却突然缠住我的衣角——这是她自草原时就改不掉的小动作，像怕我会突然消失似的。阳光透过茉莉的枝叶，在她手背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栽种第一株蓝花楹时，暮雨执意不用铲子。她跪在泥土里，手指仔细梳理纠缠的根须，仿佛在给心若编辫子。汗水顺着她的鼻梁滑落，在下巴悬成晶莹的水珠。我用毛巾轻轻擦拭，棉布立刻被染成深色。
"看。"她突然指向我们刚浇过水的花畦。水流渗入土壤的刹那，一只红嘴蓝鹊落在篱笆上，歪头打量着这些新来的住户。更远处，心若放学归来的身影正蹦跳着穿过油菜花田，书包上的小铜铃叮当作响。
当最后一盆野姜花也找到归宿时，暮雨瘫坐在新做的藤椅上。她的指甲缝里塞满泥土，裙摆沾着草汁，可眼睛亮得像蓄满星子的泉水。晚风拂过，蓝花楹的紫色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肩头，像一场温柔的雪。
厨房飘来米饭的香气，我系着围裙探出头："马上开饭。"暮雨笑着闭上眼睛，银镯从疲倦的手腕滑落，掉在铺满花瓣的草地上，发出满足的叹息。这一刻，院墙外传来马帮后裔归家的铜铃声，与通湖的风铃声遥相呼应，仿佛在说：所有的流浪，都是为了更好的扎根。
(http://www.220book.com/book/I5K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