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门口，随砚点燃一根烟，也不说话背对着桑枳双手柱在海边的围栏上。
猩红的火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烟雾缭绕，他的背影显得有点唬人。
许久，他叫她，“桑枳。”
他的声音低沉冷静，没有回头。
“这个地方好玩？”他的语气里有一些指责的意味。
桑枳也不顶嘴，乖乖地回答，“我室友他们还在呢，这家店是我们认识的朋友开的。”
随砚掐灭烟，把她拎到自己面前，“你傻不傻，刚刚要是那黑人扑你，怎么办？”
桑枳没有说话，随砚又问，“你朋友不在，你一个人就敢在那睡觉？害不害怕？”
桑枳思考几秒，诚实地回答，“害怕。”
黄舒婷他们几个也是想着随砚坐在那，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桑枳近些年常常单打独斗，她专门学了防身的功夫，她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弱的。
随砚看她那么老实，也不想再批评她了。
他不老实地想牵桑枳的手，对方不动声色地把双手插进牛仔裤口袋。
随砚笑了笑就放弃了，问她，“哪一天复职？”
“后天。”
说他不恼吧，又开始教训桑枳，“职场不是交朋友的地方。你知道吗？”
桑枳点头又摇头，陈玲兰不是朋友，可是桑枳还是交到了好几个不错的朋友，钟慧，许知鹏，梁丽，都跟她关系不错。
随砚后来说的话，桑枳在此后的许多年里才自己体会到的。
职场的同事不是朋友的这种话。
他说，“人与人之间有两条通路，一条指向感情，一条指向利益，别交叉。
在职场，人与人之间必有利益冲突，在利益面前，所有的友情比玻璃还脆弱。”
随砚看桑枳不以为然的样子，嘲讽她，“上帝把智慧洒向人间的时候，你肯定打伞了吧。”
桑枳不是第一次被随砚嫌弃智商，她梗着脖子示威。
随砚无视桑枳的懵懂，“陈玲兰举报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而是因为你的存在挡了别人的路。”
夜风吹乱桑枳的刘海，她抬眼看随砚，“所以呢？”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你教我怎么算计人，怎么防备人，你倒是先下手为强，迫不及待把我换成陈玲兰，你那么讨厌我吗？”
随砚被气笑了，“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又不是恋爱关系。”
这话一语双关，桑枳被羞得无地自容。
但是随砚没有羞辱她的意思，随砚就是首男，他讲的是职场的潜规则。
“你为什么来公司，打算什么时候辞职，在公司要带走什么，下份工作要做什么？你把这些，全部放进你的价值系统，设置好底线，以后做事你才不会冲动，事后也不会后悔。”
最后随砚说，“把自己当生的主角，你的老板只是客串，跟他演好对手戏，是对人生负责。”
桑枳点头，“嗯嗯，我知道了，不要让一个路人甲，搅乱了我的人生戏路。随总是这个意思吧？”
路人甲，随砚气死，这对他是一种侮辱。
他在任何地方都是主角，在桑枳这里沦落成路人甲，这是个笑话。
桑枳扳回一城，心里暗爽不己。
桑枳回到GN上班的前一天，公司全员的FOXMAIL都收到一封邮件：陈玲兰被开除，经审计部查实，劳务公司的小王，是陈玲兰的表弟。审计部早己经盯上她了。
钟慧悄悄跟桑枳说，“陈玲兰在华晏每天被整个跟苦菜似的，小随总说，‘没文化可以学，长得丑可以整，心眼坏真没治’，哎，你说他损不损？”
桑枳笑笑没有说话，随砚损她的时候何止这样，她见怪不怪了。
她没有回到招聘组，更没有回到华晏。
她跟Judy自请调职到薪资绩效模块，主导HR智能系统的测试与上线。
负责二次开发HR智能系统的公司在杭城，桑枳被外派到他们系统己经稳步推进的星硕的研修中心进修半年。
随砚得知消息的时候无奈得很，那只原本可以留在他身边的风筝现在越飞越远了，而他手里根本没有线。
桑枳拖着行李箱独自在杭城开始了她的进修生活。
她跟这个城市第一次打照面，但是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城市。
桑枳的老家有一个大哥哥，他家住在桑枳家斜对面，那个哥哥长着白净的脸，瘦高的个子，是一个学习成绩非常好的男孩。
桑枳家的老房子走廊和阳台都是木头建成的，有些松动的地方，走路不小心就会卡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
有一年夏天，桑枳光顾着看好看的哥哥，不小心被卡住了，被救起来后，桑枳的暗恋就这样开始了。
那个哥哥考中杭城大学后，留在这座城市娶妻生子，桑枳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所以杭城之于桑枳，有着特殊的意义，关于年少，关于暗恋，关于小时候的夏天。
桑枳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和黄山不一样，这里的云更轻，天更蓝，连风吹过来都带着西湖水汽的温柔。
桑枳在星硕的进修导师是个雷厉风行的德国女人，名字叫Claire。
她总是把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规规矩矩，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快，桑枳常常有种刘美又重新回来带她的感觉，刚开始的磨合太不容易了。
文化背景不同，知识体系的差异，行为逻辑等等，每一样都有碰撞和摩擦。
所以这就叫进修，进修的本质就是纠偏和走出洞穴，就是让人感到不爽，它是一定会带来痛苦的。
如果都很顺畅，那就不需要精进了，维持原来的舒适区就可以了。
起初是很难熬，但是慢慢就好了。
桑枳发现Claire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女性，她只是比较认真而己，她受不了敷衍和散漫。
桑枳是一个包容度很强的姑娘。
Claire有一天突然说，“Liz，你的英语口音很特别。有点像英式，又带点美式，还有点，中国南方的柔软。”
桑枳笑了，“谢谢！我想你在夸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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