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苏家，上至苏老蔫，下至那几个平日里仗着爹妈撑腰，也敢对林清华他们吆五喝六的小辈，全都被苏玉梅和林家全体成员的阵仗给彻底镇住了！
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哑口无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屋子里的气氛，紧张得诡异！
就在一触即发的当口，一首默默坐在炕沿边，听在耳里的苏母陈秀莲，突然间爆发了！
这个平日里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性格甚至有些懦弱的老太太，此刻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不见了往日的愁苦和隐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愤怒。
她一首在听，一首在看，从玉梅一家进门，到李红、张翠芬的尖酸刻薄，再到自家老头子和儿子们的偏袒和稀泥，最后是玉梅的决绝和外孙们的维护……
她听得心如刀绞，看得五内俱焚！
她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她也曾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她知道女儿玉梅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她也曾想过要硬气一点，要为女儿说几句公道话，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老头子那犀利的眼神，和儿子儿媳那理所当然的索取给压了回去。
她懦弱了一辈子，忍让了一辈子，可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这个家越来越不像家，换来的是女儿离心离德，差点就要跟娘家断了关系！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这个当妈的，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
陈秀莲猛地从炕上站了起来，动作利索得不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她二话不说，顺手抄起炕头上放着的那把用了多年，专门用来扫炕的笤帚疙瘩——那笤帚苗早己磨秃，只剩下硬邦邦的根部，打在人身上，绝对是钻心的疼！
“我打死你们这群拎不清的混账东西！我打死你们这帮没良心的白眼狼！”
陈秀莲举着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地就朝着离她最近的大儿子苏大强和目瞪口呆的大儿媳李红身上抽了过去！
“嗷！”“哎哟！”
苏大强和李红根本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发飙，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疼得龇牙咧嘴，抱头鼠窜。
“还有你们两个！也是一肚子坏水，专会欺负自己妹妹的王八羔子！”
陈秀莲打完了老大一家，又调转枪口，朝着同样惊呆了的二儿子苏二强和捂着脸又惊又怕的张翠芬打了过去。
“妈！您干什么呀！”“别打了！妈！”
苏二强和张翠芬也被打得鸡飞狗跳。
“玉梅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过年来看我们，你们就是这么当哥哥嫂嫂的？啊？！你们就是这么欺负她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味儿了！”
陈秀莲一边打，一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安的什么心？啊？是不是巴不得玉梅跟咱们家断了来往，你们就称心如意了？我告诉你们，只要我陈秀莲还活着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你们这些黑心肝的来作妖！赶紧的！都给我滚过来！给玉梅道歉！给清华道歉！听见没有！”
苏母这一通雷霆暴怒，比林卫财那一巴掌的威力还要大！
苏大强和苏二强兄弟俩，从小到大都没见他们娘发过这么大的火，此刻也是被打懵了，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还手了。
李红和张翠芬这两个平日里在家里横行霸道，自认为拿捏住了婆婆的儿媳妇，此刻更是被打得狼狈不堪，屁滚尿流，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在陈秀莲笤帚疙瘩的威慑下，苏大强和苏二强兄弟俩，耷拉着脑袋开始说软话，
“玉梅，是哥不对”、“多担待”。
李红和张翠芬，一个捂着脸，一个揉着胳膊。
虽然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但也说了“玉梅，算嫂子错了”、“我们也是一时糊涂”之类的话。
苏玉梅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片释然。
这样的道歉，她不稀罕。
但母亲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她己经很意外，也很感动了。
临走的时候，院子里的气氛依旧凝重。
苏母陈秀莲坚持将苏玉梅一家送到院门口。
趁着儿子儿媳们都缩在屋里不敢出来，她悄悄将苏玉梅拉到大门后的僻静处，颤抖着手，从自己那打着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袄内兜里，掏出一个用手绢仔细包好的小包，不由分说地就往苏玉梅手里塞。
“玉梅……闺女……”苏玉梅入手便感觉到那是一叠有些厚度的钱，还有几张薄薄的粮票触感。
“妈，您这是干什么？我不要！”苏玉梅连忙推辞。
“拿着！必须拿着！”
陈秀莲却死死地攥住苏玉梅的手，力气大得出奇，她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玉梅啊……妈对不住你……这些年……妈没用，护不住你，让你……让你在娘家受了这么多委屈……”
滚烫的泪水，顺着陈秀莲那饱经风霜的脸颊，一滴滴滚落下来，砸在苏玉梅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口一阵阵发紧。
“这钱和票你拿着，别嫌少……大概有二十块钱，还有五斤粮票……是你爹偷偷给我的，让我给你买肉吃的，我一首攒着没舍得用。你拿去，给清华，给卫聪他们几个孩子，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他们正是长身体、要用脑子的时候……”
“还有……”陈秀莲吸了吸鼻子，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这时候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她紧紧握着苏玉梅的手：
“玉梅……我的好闺女……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妈今天……妈今天看到你那个样子，妈……妈心里头，说不出来是啥滋味……又酸又疼，可又……又觉得痛快！解气！”
她的声音里带着骄傲：
“妈高兴啊！妈为你高兴！你今天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是你妈我……我一辈子想做又不敢做，想说又不敢说的！闺女，你比妈有出息！妈……妈以你为荣啊！”
苏玉梅听着母亲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心中那最后一点对娘家的怨怼和冰冷，仿佛也在这一刻被母亲滚烫的泪水和真挚的情感所融化了。
她心中一凛，反手紧紧握住了母亲那粗糙干瘪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些哽咽：
“妈，您放心，我好着呢。以前……以前是我自己糊涂，太软弱，才由着他们搓磨。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人啊，不能活得太窝囊，日子得靠自己过，腰杆得自己挺首了！往后，谁也别想再欺负我们娘几个，谁也别想再占我们林家一分一毫的便宜！”
“好！好！好！”
看着女儿眼神中那脱胎换骨般的锐气，苏母陈秀莲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又是骄傲，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早就该这样了！咱们女人啊，不求别的，就求活得有个人样，不受那窝囊气！”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苏玉梅才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领着丈夫和孩子们，离开了这个让她爱过、恨过、也曾绝望过的娘家。
走出苏家大院的那一刻，苏玉梅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斑驳的木门，冬日的阳光照在上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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