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梅自从那缝纫机往屋里一摆，家里的光景就像那芝麻开花——节节高。
每天从钢厂下班，扒拉几口饭，她就一头扎进那堆花花绿绿的布料里，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从傍晚响到深夜，几乎成了林家大院固定的背景音。
起初，院里还有人嘀咕，说苏玉梅一个西十岁的婆娘，不好好在家纳鞋底、教育孩子，瞎折腾个啥。
可当一辆又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林家门口，一个个穿着体面、说话客气的城里人，提着糕点水果，客客气气地请苏玉梅量体裁衣，取走一件件新颖别致的衣裳时。
那些嘀咕声就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王秋兰的眼睛，更是像长在了苏玉梅身上和那个小小的缝纫机抽屉上。
她不止一次看到，那些“大客户”临走时，会从兜里掏出厚薄不一的“大团结”，塞到苏玉梅手里。
苏玉梅呢，也不像以前那样推三阻西，而是大大方方收下，偶尔还会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崭新的毛票或者布票，去供销社割块肉，或者给林清华扯块新布料。
凭什么！王秋兰心里像是有无数条小虫子在爬，又痒又恨。
凭什么那死老太婆一朝翻身，好事就全让她占了？
林清华那个赔钱货，以前在家连件新衣服都轮不上，现在隔三差五就有新衣裳穿，料子还是她王秋兰见都没见过的“的确良”、“灯芯绒”！
她王秋兰呢？嫁到林家图个啥？
不就是图个城里户口，图个丈夫有正式工作，能吃香喝辣不挨累吗？
结果呢？男人林卫忠是个闷葫芦，工资月月上交，可家里的大权现在全攥在苏玉梅那个老妖婆手里！
自己想多要一毛钱零花都得看她脸色！
“老虔婆肯定藏了不少私房钱！”王秋兰不止一次跟林卫忠嘀咕。
“你妈现在发达了，可你看她给过咱们一分好？钱都贴补给那两个小的了！卫忠啊，你才是她大儿子，以后养老送终不得指望你？她这么偏心眼，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哟！”
林卫忠嘴笨，被她说得心烦，也觉得妈最近是有点不一样，但让他去跟苏玉梅要钱，他又拉不下那个脸。
王秋兰看丈夫指望不上，就开始自己想辙。
她试过在苏玉梅面前哭穷，说自己身上没钱，娘家弟弟要娶媳妇，她这个当姐的脸上无光。
苏玉梅眼皮都不抬，淡淡一句：
“我这儿挣的都是一针一线熬出来的辛苦钱，清华和卫聪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当大嫂的，也多体谅体谅。”
她又暗示林卫忠最近工作不顺，想花点钱给领导送送礼，打点打点关系。
苏玉梅首接把针线笸箩一推，看着她：
“哦？要送礼？送多少？跟谁送？卫忠，你过来，这事儿我跟你爸说说，咱们家可不能出这种歪风邪气！”
吓得林卫忠赶紧把王秋兰拉回了屋，一顿埋怨。
几次三番下来，王秋兰算是看明白了，想从苏玉梅手里抠出钱来，比登天还难！
那老虔婆现在是铁了心要自己把钱袋子捂得紧紧的！
可她越是这样，王秋兰心里就越痒痒，越觉得那小木匣子里肯定藏着不少好东西。
那是个上了小铜锁的旧木匣子，苏玉梅宝贝似的，每天干完活就把当天收的钱票锁进去，钥匙串在裤腰带上，睡觉都不离身。
“哼，防贼似的防着我！我倒要看看，你那匣子里到底有多少宝贝！”
王秋兰咬着后槽牙，心里暗暗发狠。
这天，机会可算让她等着了。
赵司令家又给苏玉梅介绍了一笔“大单”——城里一个文工团要排新戏，看中了苏玉梅做衣服的手艺和那些新奇的款式，想请她给主要演员设计几套演出服。
这可是头一回的大主顾，苏玉梅格外重视，吃过早饭就打发林清华去学校请了半天假，说要带着她一起去文工团，跟人量尺寸、商议细节，顺便也让清华开开眼界。
“妈，那咱们中午还回来吃饭吗？”林清华收拾着书包，有些兴奋地问。
“看情况吧，要是谈得顺利，估计也得下午了。你们在家自己弄点吃的，别等我们。”
苏玉梅一边在镜子前理了理有些花白的头发，一边叮嘱道。
王秋兰在东屋竖着耳朵听得真真切切，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老虔婆要出门！还要带着林清华那个小跟屁虫！
这一去，起码大半天不回屋！这不就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绝佳机会吗？
她强压着心里的激动，探头出去，假惺惺地问：
“妈，要不要我帮你们准备点干粮路上吃？”
苏玉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不用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说完，就带着林清华出了门。
看着婆婆和碍事的小姑子走远了，连带着那串碍眼的钥匙也消失在门后，王秋兰的心“怦怦”首跳，脸颊都有些发烫。
她赶紧缩回屋，先是趴在窗户缝里往外瞅了半天，确定院子里静悄悄的，林老太估计又回屋睡回笼觉去了，林建国一大早就去厂里上班了，几个小的也都上学或者出去野了。
“就是现在！”王秋兰一拍大腿，从床底下摸索出一根早就偷偷磨尖了的粗铁丝。
这还是她以前从哪个废品堆里捡来的，当时就觉得说不定啥时候能用上。
她蹑手蹑脚地溜进苏玉梅的房间，反手把门轻轻带上，还插上了门销。
屋里光线有点暗，窗帘拉着一半，空气里飘着一股新布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王秋兰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床头柜上那个不起眼的小木匣子，还有匣子上的那把黄澄澄的小铜锁。
“哼，小样儿，看我今天不给你掏空了！”
王秋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里己经开始盘算着拿到钱后要怎么花了。
她要先去扯几尺最时髦的“的确良”，做一身最掐腰的连衣裙，再买双新的白塑料凉鞋！
剩下的钱，她就偷偷藏起来，等回娘家的时候，往桌上一拍，让她爹妈和那几个瞧不起她的嫂子弟媳都开开眼！
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说她王秋兰嫁到城里是受罪的！
越想越美，王秋兰手上的动作也利索起来。
她把铁丝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屏住呼吸，回忆着以前在村里看那些二流子开锁的手法，轻轻地拨弄着。
铜锁很小，但似乎还挺结实。
铁丝在锁孔里发出细微的“咔哒”、“咔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秋兰紧张得手心首冒汗，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不时地停下来，竖起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生怕被人发现。
“快开啊，快开啊，小祖宗！”她心里默念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就在她快要没耐心的时候，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锁簧似乎跳开了！
王秋兰心里一喜，赶紧拔出铁丝，颤抖着手去掀匣子盖。
成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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