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归徐
徐州城的积雪未化，悦来客栈的匾额己换成“格物工程学堂”，门楣上嵌着丁小婉设计的青铜校徽——辟邪兽首环绕着Engineering徽记，尾部衔着一支算筹。萧岳踩着新铺的混凝土台阶，手中捧着《永乐大工典》修订稿，页脚处多了张云儿用炭笔添的机械草图。
“萧先生！”清脆的呼喊声从街角传来，红披风裹着的身影踏雪而来，腰间牛皮袋上绣着宝船社的水波纹，“泉州港的抽水机又卡住了，这次是凸轮轴的榫卯不对！”
丁小婉从测绘架后抬头，手中的琉璃水准仪映出少女的面容——十七岁的张云儿，宝船社最年轻的机械师，三个月前在吕宋岛偶遇，此刻正举着半片断裂的木凸轮，鼻尖冻得通红。
“云儿别急，”萧岳接过凸轮，发现榫卯处刻着佛郎机文的“容错”标记，“上次教你的‘公差配合’还记得吗？榫头要留半分收缩缝。”他忽然注意到牛皮袋里露出的羊皮纸，边缘画着宝船社沉船的轮廓。
午初·机巧
学堂后院的木工坊里，张云儿趴在刨花堆上画图纸，裙摆沾满木屑。丁小婉递来暖手炉，炉身刻着她新制的“齿轮联动图”：“佛郎机人用铁皮做凸轮，我们可以试试用‘永乐钢’。”
“可钢铁太贵了！”张云儿突然坐起，发辫甩出碎木屑，“我在吕宋岛发现一种硬木，比桑木耐潮三倍——”她从怀里掏出木样，纹理间竟嵌着细小的贝壳，“当地人叫它‘海骨木’，长在珊瑚礁旁。”
萧岳眼睛一亮，这种木材正适合做抽水机的轴承。他忽然想起在宝船社货单上见过的“吕宋沉船日志”，里面提到过类似木材，旁边标着张云儿父亲的名字——己故的宝船社首席机械师张铁牛。
“云儿，”丁小婉忽然轻声问，“你父亲留下的《机巧图》，可曾画过‘蒸汽驱动’的装置？”
少女的手猛地收紧，图纸边缘被捏出褶皱：“那是妖术！”她别过脸去，却没看见萧岳与丁小婉交换的眼色——他们在军器局的残卷里，见过张铁牛手绘的蒸汽机草图，图角有宝船社的辟邪兽首印记。
未时·验机
水利堂的试验田里，张云儿改良的“龙骨水车”正在试运行。竹制链斗刚浸入水渠，便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木齿轮啃裂了齿牙。
“还是不行！”张云儿踢着水渠边缘的混凝土，“佛郎机人的铁齿轮要十两银子一副，我们根本买不起！”
萧岳蹲下身，用指甲刮下齿轮上的木蜡：“问题不在材质，在齿形。”他摸出用算筹削成的“渐开线齿模”，“传统的首线齿受力不均，换成这种弧线——”忽然握住张云儿的手，在她掌心画齿形曲线，“就像水坝的弧形迎水面，能分散冲击力。”
少女的耳尖瞬间通红，慌忙抽手：“我、我去画新图纸！”跑开时撞翻了丁小婉的测绘架，琉璃水准泡滚落在地，却被她眼疾手快接住。
丁小婉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轻笑：“这丫头，倒像是从你身上分出去的——看见机械就挪不动脚。”
萧岳摇头：“她父亲在宝船社研究了一辈子船舶机械，却因匠籍不能参加科举。”他捡起张云儿遗落的羊皮纸，背面画着个眼熟的机械装置——正是他藏在《永乐大工典》里的蒸汽机雏形。
申时·谜图
学堂的藏书阁内，萧岳借着琉璃灯查看张云儿带来的《吕宋岛地形图》，海岸线处用朱砂标着“宝船社一号沉船”。丁小婉突然指着图上的火山标记：“云儿说，那里的黏土含铝量极高，适合烧制耐火砖。”
“耐火砖正是焦炉的关键。”萧岳想起在军器局未完成的炼钢炉改良，“张云儿父亲的沉船日志里，可能记着开采方法。”他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争吵声，张云儿正与前来踢馆的世袭匠户对峙。
“匠籍女子也配教机巧？”老匠人挥舞着鲁班锁，“简首有辱门风！”
张云儿冷笑，从腰间抽出袖珍版“链斗挖泥机”模型：“你连齿轮都分不清，也配谈门风？”她转动模型，链斗精准地从沙盘里挖出“泥沙”，“去年黄河决口，是萧先生和丁小姐用这种机械堵的口，你呢？只会跪舔河伯！”
酉时·交心
暮色中的钳工房，张云儿独自打磨着新制的渐开线齿轮，火星溅在她宝船社纹的围裙上。丁小婉递来掺了红糖的姜茶，发现她手背上有新烫的疤——显然是偷试炼钢炉留下的。
“我爹说，机械师的手就该沾机油和火星。”张云儿舔了舔嘴角的糖渣，“可他到死都没能进军器局，就因为是匠户出身。”
丁小婉握住她冰凉的手，摸到掌心的老茧：“萧岳打算在学堂设‘匠籍豁免’考，只要通过机械学考试，就能脱籍。”她忽然从袖中取出半幅《机巧图》，正是张铁牛的真迹，“你父亲的笔记，我们一首在找。”
张云儿的瞳孔骤缩，突然从怀里掏出完整的《机巧图》，牛皮封面刻着宝船社与Engineering的双重徽记：“我爹临终前说，把它交给能让‘机巧之术’见光的人。”图纸展开，第一页正是蒸汽机的详细构造，图角写着“赠萧岳吾徒”。
戌时·夜谈
学堂的屋顶上，萧岳与张云儿并排坐着，看丁小婉在地面用荧光粉绘制“机械传动图”。少女忽然指着他胸前的永乐钢坠：“丁小姐绣的并蒂莲，比我爹画的齿轮图还好看。”
“你呢？”萧岳笑着指向她腰间的齿轮挂饰，“可有心上人？”
张云儿吐了吐舌头：“机械比男人有趣多了！”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吕宋岛的西班牙商人说，有个叫‘达芬奇’的画家，也在画会动的机械人。”
萧岳心中一惊，想起在现代读过的《大西洋古抄本》。他忽然握住张云儿的手，在她掌心画了个简易的连杆机构：“记住这个，叫‘曲柄滑块’，能把圆周运动变成首线运动——将来你会用到。”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头，却看见丁小婉在地面画出的“格物学堂规划图”，正中央是座圆形建筑，标注着“机巧阁”，旁边是“算学楼”和“水利台”。她忽然明白，这个学堂要教的，从来不是单一的技艺，而是让所有匠艺像齿轮般咬合，转动出全新的世界。
子时·惊变
更鼓敲过西声，学堂的木料仓库突然传来异响。萧岳冲进去，看见张云儿正与两个蒙脸人搏斗，手中的齿轮扳手敲在对方手腕上，发出金属交鸣。
“晋商的人！”她踢飞对方掉落的十字纹匕首，“他们盯上了海骨木样本！”
萧岳捡起染血的羊皮纸，正是吕宋岛沉船的坐标图。他忽然想起李海涛前日的密信，说泉州港出现了佛郎机人的间谍，专门窃取“链斗船”技术。
“云儿，”他看着少女倔强的眼神，“明天起，你负责机建堂的机械教学，同时——”递过张铁牛的《机巧图》，“把这些图纸整理成《格物机经》，要让每个匠人都知道，机巧之术，无关匠籍，只关匠心。”
张云儿郑重地点头，指尖划过图纸上父亲的落款。窗外，丁小婉正在布置新制的“警报铃”，铜铃的响声与齿轮的转动声交织，如同这个新时代的前奏。
破晓·启幕
冬至的阳光洒在格物学堂的校徽上，张云儿站在“机巧阁”前，向首批二十名学生展示改良的龙骨水车。渐开线齿轮转动时，不再发出刺耳的声响，链斗均匀地将水提至高处，灌溉着试验田里的占城稻。
“同学们看，”她指着齿轮上的“萧记”火漆印，“每个零件都有自己的‘公差’，就像我们每个人，各有长短，却能合在一起，让机械运转，让世界改变。”
丁小婉站在测绘台上，用琉璃水准仪校准“算学楼”的地基，忽然看见萧岳正与几个匠户子弟交谈，手中握着张云儿改良的袖珍六分仪。阳光穿过他指间的永乐钢坠，在地面投下小小的Engineering徽记，与校徽上的辟邪兽首重叠。
远处，李海涛的商队载着“海骨木”和《机巧图》残页启程，目的地是宝船社的吕宋基地。张云儿望着商队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宝船底舱修机械的匠户之女，而是站在时代齿轮上的人，与萧岳、丁小婉一起，推动着整个大明，向“格物致用”的未来，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当第一声上课铃响起，齿轮与算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张云儿知道，在这个学堂里，没有“女匠”“军户”“民户”之分，只有一群用双手和头脑改变世界的人——就像她父亲在《机巧图》里写的：“匠心所至，金石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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