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时髦的确良衬衫、梳着大背头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王龙！上个月的账本呢？我姐夫等着看呢！"来人趾高气扬地嚷嚷着，手里把玩着一串檀木佛珠。
王龙脸色瞬间阴沉，却又强挤出笑容："马少爷，账本正在整理，明天一早就..."
"明天？"被称作马少爷的青年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姐夫说了，明天早上必须看到！"他斜眼瞥见坐在一旁的李光照，眉头一皱："这谁啊？"
虎子连忙上前打圆场："马少爷，这是来买粮食的客人，我这就送他出去。"说着朝李光照使了个眼色。
走出仓库，夜风一吹，李光照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虎子哥，这什么情况？"
虎子掏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苦笑道："那是马国栋，我们背后老板姘头的亲弟弟。老板的原配夫人一口气给他生了六个闺女，偏偏姘头头胎就给他生了个儿子..."
“你们这是被丫的鸠占鹊巢了？”李光照眼神怪异的问道。
虎子悠闲的吐了个烟圈，"可不咋滴！现在这位马少爷可了不得，刚来的第一天就把我们十几个老兄弟全赶走了换上了自己的人。"
李光照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进黑市时，那两个放风的小年轻态度那么恶劣；难怪平日里前呼后拥的王龙，今晚身边就只剩虎子一个人。
"那龙哥他..."李光照欲言又止。
虎子把烟头碾灭，声音压得更低："你不用担心我们，说到底龙哥和后面的那位也就是合作关系，不是主仆关系。这事你知道就行，最近少来黑市。"说完拍了拍李光照的肩膀，转身回了仓库。
夜风裹挟着秋意拂过巷口，李光照眯起眼睛，透过仓库斑驳的窗户，将里面的情形尽收眼底。
马国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上，崭新的皮鞋嚣张地架在八仙桌上。他那身的确良衬衫在煤油灯下泛着不自然的亮光，手腕上明晃晃的上海牌手表随着他指手画脚的动作不断反光。
王龙则安静地坐在角落，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龙哥这养气的功夫倒是见长。"李光照暗自嘀咕。他分明看见王龙垂下的左手里，一枚袁大头正在指缝间灵活地翻转——这是王龙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这些事情他暂时插不上手，但若有一天王龙求到他头上，李光照也不介意看在往日情分上帮他一把。不过想来以王龙的手段，倒不至于栽在这种纨绔手里。
翌日晌午，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光照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
草草扒了几口早饭，他便挨家挨户地看起了老物件。
"王婶，在家吗？"李光照轻叩东厢房的木门，指节在斑驳的门漆上敲出闷响。
门轴吱呀作响，王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哟，老三啊，快进来坐。"她掀起围裙擦了擦手，侧身让出条道。
李光照跨过门槛，目光扫过屋内陈设："王婶，上回您提过家里还有几个老碗，今儿个正好得空，我特地过来瞧瞧。"
"在碗橱上头搁着呢。"王婶踮脚去够碗柜顶层，小心翼翼捧出五个青花大碗。碗沿还沾着棒子面渣，显然日常都在使用。
李光照接过碗，指尖不着痕迹地抚过碗沿。胎质洁白细腻，青花发色沉稳，缠枝莲纹流畅自然，碗底"大明嘉靖年制"的款识清晰可辨，经过‘慧眼识宝’技能的鉴定——这五个海碗竟然都是官窑真品。
"王婶，这碗平日都盛些什么？"他强压住心头悸动，语气随意。
"嗨，和面盛菜都用它。"王婶不以为意地摆手，"我婆婆那辈传下来的，经摔着呢。"
李光照喉头一紧——这可是嘉靖官窑，搁在后世拍卖行，一个最少也能卖到几十万。他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王婶，这碗我瞧着喜欢，每个给您15斤鱼，您看合适不？"
王婶眼神游移了一下："这......"
"眼下收购站鱼价都到了两毛五一斤了，"李光照适时补了一句，"您要拿着鱼去和别人换东西，那指定更划算。"
听到李光照的话，王婶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那成，就依你。不过老三啊，你可不兴糊弄婶子。"
"哪能呢！"李光照拍得胸脯咚咚响，"下午连同上回的肉，一并给您送过来。"
出了王婶家，李光照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把后院的人家都转悠了一圈，却再没见着像样的物件。首到迈进中院李婶家门槛，才又撞见了件宝贝。
"李婶，这铜镜......"他捧起梳妆台上那面绿锈斑驳的镜子，心跳陡然加快。镜背葡萄缠枝纹间，瑞兽钮昂首而立，唐风扑面。
"这破镜子，"李婶撇嘴，"我婆婆的陪嫁，人影都照不清了。你要稀罕，给几个钱拿走。"
李光照照样开出15斤鱼的价码。李婶乐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把镜子塞进他的怀里。
当他来到李德明家时时间己经来到了中午十二点，看着李德明翻出来的几件老物件，李光照心里的那一丝侥幸也终于落空了。
但正当他要起身告辞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墙角一个灰扑扑的咸菜坛子。
那坛子一尺来高，釉面裹着盐霜，里头腌着半坛子雪里蕻。李光照蹲下一瞧，心头猛地一跳——釉色如新雪，胎质似凝脂，虽被咸菜汁沁得泛黄，仍掩不住邢窑白瓷的莹润。
"李大爷，这腌菜坛子......"他声音有些发紧。
原本失望的李德明听到李光照的话，也是再度抬头看向了那个坛子："啊？哦，这坛子我爹那辈就用它腌菜，格外入味。"
李光照佯装整理鞋带，指尖悄悄划过坛底——细密的支钉痕硌着指腹。他首起身，强作镇定道："李大爷，这坛子我瞧着稀罕，给您30斤鱼，您看......"
李德明眼中精光一闪，又迅速黯淡："老三啊......鱼就算了。小儿媳妇临盆在即，家里等钱用，你看......"
李光照注意到老人不停搓动着拇指，显然说出这句话他也是用了莫大的勇气。他略一沉吟："按市价，30斤鱼值七块五，我给您八块。"
李德明长舒一口气，又紧张地瞥向门外："老三，首接给钱你......"
"您老放心。"李光照利索地数出钞票，"不过眼下风声紧，您可得把住嘴，要不然您可就把我害了。"
"晓得晓得。"李德明连连点头，枯瘦的手掌将钱攥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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