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站在清凉殿外时,暴雨将至。
殿门紧闭,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闻人煜站在她身后,玄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底暗沉如渊。
"你确定要进去?"他问。
林晚秋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推开了殿门。
殿内熏香浓得呛人。
太后斜倚在凤榻上,华服金冠,指尖捏着一串佛珠,慢条斯理地拨弄着。
她抬眼看向林晚秋,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
"皇贵妃身子好了?竟有闲心来看哀家。"
林晚秋缓步上前,袖中手指微微收紧:"臣妾来谢太后恩典——谢您这些年,对我姐妹二人的'照拂'。"
太后拨佛珠的手一顿。
"你姐姐林晚清,是皇后等人弄死的。"她淡淡道,"与哀家何干?"
林晚秋忽然笑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轻轻放在案上:"那请太后解释一下,为皇后临死前写的血书里,提到您的旨意?"
太后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殿内死寂,只有佛珠相撞的清脆声响。
良久,太后轻笑一声:"你以为,凭这个就能动哀家?"
"当然不能。"林晚秋平静道,"但若加上陇右军饷案里,那十万两白银最终流入了您侄子的私库呢?"
太后的脸色终于变了。
与此同时,诏狱深处。
林父被铁链锁在刑架上,面前站着闻人煜。
"陛下..."他声音嘶哑,"老臣己经按您说的,指认了突厥据点..."
闻人煜把玩着一把匕首,寒光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朕今日来,只想问一件事。"
他抬眸,眼底杀意凛然:"当年为何送林晚清入宫?"
林父浑身一颤。
"是...是太后授意..."他艰难地吞咽,"她说...林氏女必须有一个入宫,才能保住林家..."
"所以你们选了林晚清,而不是之之。"闻人煜的声音极轻,却像刀锋刮骨,"因为她更温顺,更好控制,是吗?"
林父不敢答。
闻人煜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那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林父猛地抬头。
"德妃给她下了慢性毒,让她一点点呕血,薛贵妃的鞭子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最后是皇后赐死了她。"闻人煜的匕首抵在林父喉间,"而你,明知宫中险恶,却还是把她送了进来。"
林父瞳孔骤缩,突然崩溃般嘶吼:"我不知道会这样!太后答应过...答应过会保她平安!"
"保她平安?"闻人煜冷笑,"你当真不知太后想要什么?"
林父僵住。
"太后要的,从来不是林晚清的命。"闻人煜一字一顿,"她要的,是这天下。"
清凉殿内,林晚秋与太后对峙。
"你以为你赢了?"太后缓缓站起身,凤眸凌厉,"皇帝再宠你,也改变不了你出身卑贱的事实!"
林晚秋平静地看着她:"太后错了。"
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陛下要的,从来不是我的出身,而是我的人。"
太后突然大笑,笑声尖锐:"人?你以为他真信你?他连你父亲都关进了诏狱!"
"那是因为——"林晚秋微微一笑,"我亲自递的折子。"
太后愣住。
"我父亲贪赃枉法,通敌卖国,罪证确凿。"林晚秋语气平静,"而我,亲手将他送进了大牢。"
太后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她猛地抓起案上茶盏砸向林晚秋:"贱人!你连亲生父亲都敢出卖!"
林晚秋侧身避开,茶盏在她脚边碎裂,溅起的瓷片划破了她的裙角。
"太后息怒。"她轻声道,"毕竟,比起您连儿子都要算计...我这点狠心,又算什么呢?"
殿门在此时被推开,闻人煜迈步而入,身后羽林卫鱼贯而入,刀光凛冽。
太后踉跄后退,终于露出惊恐之色:"皇帝!你敢动哀家?!"
闻人煜面无表情:"太后年迈体弱,即日起移居皇陵静养,无诏不得出。"
"你——"太后厉声尖叫,"哀家是你母后!"
闻人煜看着她,眼底再无温度:"朕的母后,十五年前就死了。"
当夜,林晚秋站在听雨轩的窗前,望着被暴雨洗过的宫墙。
闻人煜从身后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后悔吗?"
林晚秋知道他在问什么——她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上了绝路。
"不后悔。"她轻声道,"他送我姐姐入宫时,就该想到今日。"
闻人煜沉默片刻,忽然问:"若当年入宫的是你,会如何?"
林晚秋笑了:"那我大概也会和如今一样。"
闻人煜收紧手臂,声音低哑:"那也不错"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月光穿透云层,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
林晚秋轻轻闭上眼。
这一局,她又是赢了。
林晚秋站在皇陵外的青石阶上时,秋意己深。
落叶铺满长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拢了拢狐裘披风,小腹的隆起己十分明显。身后跟着的秋葵欲言又止:"娘娘,陛下说过..."
"本宫知道。"林晚秋打断她,"陛下不许任何人探望太后。"
她抬眸,望向紧闭的朱红宫门:"但本宫今日,偏要进去。"
皇陵内殿阴冷潮湿,早己不复昔日的金碧辉煌。
太后独自坐在窗前,华发未梳,一袭素衣,听见脚步声也未回头。
"哀家就知道,你会来。"
林晚秋缓步上前,鎏金护甲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太后这些年,睡得可好?"
太后终于转身,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怎么?来看哀家的笑话?"
"不。"林晚秋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案上,"是来还您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褪色的香囊,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煜"字。
太后瞳孔骤缩,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先帝临终前,交给了一位老太监。"林晚秋轻声道,"他说...这是您亲手绣的,却从未送给陛下。"
太后的手开始发抖,像枯枝在风中颤栗。
"您恨先帝,所以连带着恨陛下。"林晚秋注视着她,"可您最恨的,其实是当年那个没能保护先帝的自己,对吗?"
"闭嘴!"太后突然抓起香囊砸向林晚秋,"你懂什么?!"
香囊落地,散出一把干枯的梧桐叶。
林晚秋弯腰拾起一片:"陛下十二岁那年,您带他去栖梧宫看梧桐,还记得吗?"
太后僵住。
"那天您把他一个人丢在树下,他等到天黑...淋着雨回去,高烧三日。"林晚秋指尖着叶片,"可您一次都没去看他。"
太后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您不是不爱他。"林晚秋轻声道,"您只是...不敢爱。"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更漏声滴滴答答。
良久,太后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如鸦啼:"你以为说这些,哀家就会悔悟?"她猛地抬头,眼中迸出骇人的光,"告诉你,哀家从不后悔!"
林晚秋静静看着她:"那林晚清呢?"
太后表情一滞。
"您明知她无辜,却还是让她惨死。"林晚秋逼近一步,"就因为她长得像先帝宠爱的梅妃?"
"你——"太后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灯盏。火苗窜上衣袖的瞬间,林晚秋一把扯下狐裘盖了上去。
火焰熄灭,只余一缕青烟。
太后瘫坐在地,华发散乱,突然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林晚秋站在她面前,逆光的身影如一道裁决:"因为我会活下来。"她轻抚小腹,"我的孩子也会活下来。而你,太后娘娘,你会死。" 说罢转身离开,
回宫的马车上,秋葵替林晚秋包扎手掌的灼伤,忍不住红了眼眶:"娘娘何必..."
林晚秋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没有回答。
她想起闻人煜昨夜在烛下批奏折时,突然问她:"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如何?"
当时她以玩笑搪塞过去,可此刻,她忽然明白了那个问题的重量。
"秋葵。"她轻声道,"去查查栖梧宫的旧档。"
当夜,林晚秋在御书房找到了闻人煜。
他正在看一份密报,见她进来,迅速合上折子:"怎么还没歇息?"
林晚秋将一本泛黄的册子放在案上:"陛下可还记得这个?"
闻人煜翻开,眸光一凝——那是栖梧宫的起居注,记载着他六岁那年的点点滴滴。
"...陛下独坐梧桐树下,至暮不归。太后遣人寻,未果..."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林晚秋握住他的手:"陛下,您太后当年...是去找过您的。"
闻人煜猛地抬头。
"那日她被先帝急召,不得不离开。"林晚秋轻声道,"她派了宫女去寻您,可那宫女...是梅妃的人。"
梅妃——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太后的死敌。
闻人煜的呼吸渐渐急促,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林晚秋捧起他的脸:"陛下,您不是不被爱的孩子。"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
闻人煜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沙哑得不成调:"...之之。"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飘荡荡,落在窗棂上。
三日后,太后在皇陵吞金自尽。
她留下的唯一遗物,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梧桐己老,凤凰当归】
闻人煜在栖梧宫外站了一夜。
黎明时分,林晚秋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肩上。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朕小时候,总以为母后不喜欢梧桐。"
林晚秋靠在他肩头:"现在呢?"
"现在朕知道了..."他望向宫墙上初升的朝阳,"她是怕梧桐叶落时,没人替朕添衣。"
深秋的清晨,林晚秋在御花园里捡到一片金黄的梧桐叶。
她将它夹进了那本起居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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