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逍打出要为王妃寻厨子祝寿之事，不管真实目的如何，这于他的确是个好名声。
钟骅对这种事情不屑，但是能绊钟逍一脚自然不肯放过，撺掇几个人抓几个“民丁”给世子惹点麻烦，于他而言不过是顺便的事儿。
他甚至没有怎么用心布局，只是在宴会上顺着父王的话劝说王妃把那几个人留下。
百姓失踪，家人报案，当地官员调查之时却发现人被王府扣下了。
联想世子寻厨，必然有流言蜚语传出去。
那个人想得名声，他就随手撒点儿墨点子上去恶心恶心人。
能成最好，不能成罢了。
可给王妃下毒，这事儿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虽然不是湛淑云的亲儿子，隔着血脉，可湛淑云确实是把他当亲儿子养大的，这份恩情在，他会同钟逍争个你死我活，但不会把火烧到王妃身上。
所以当他知道“花菇”事件的时候也让人去问了问，得知那两个人暴毙在房间里时他也很惊讶。
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世子爷过来兴师问罪不过是觉得能在王府中安插人手的只有我。”钟骅抹掉了嘴角浸出来的血丝，眼底戏谑，“可王府之中又不只是我。”
钟逍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沉，转身离去。
姜水位于浙城东门外约十数里，王府在这里有一个两进的小院，依山傍水，是王妃年轻时喜欢居住的地方。
钟逍翻身下马，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进去。
门口的侍卫通知了院内的管家，老管家带着一奴仆出来跪了一地。
“他现在在哪？”
老管家道：“云梦阁。”
钟逍抬步进了院子。
云梦阁只是一个小小的阁楼，但因为建的高能看见远处的大山和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所以湛淑云每次来都会住在这里。
上了楼梯，推开门，一阵风来，撞开了对面的窗户。
趴在桌子上的人哼哼了两句，待看到来的是谁后，笑了。
钟泽拿了个新酒杯，斟满后放在了旁边的位置。
“大哥，来陪我喝几杯吧。”
钟逍皱着眉，没有进去。
“府里那两个暴毙的人，是你安排的吗？”
倒酒的手一顿，钟泽道：“是她们自愿的。”
“为什么？”
钟泽先前己经喝了不少酒，面色驼红，此刻听着这话似乎有些想不明白，撑着脸看着钟逍。
“我不知道。”钟泽道，“蝼蚁尚且偷生，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死。我就饿了两天，就难受的不得了了，他们为什么要死呢？”
钟逍跨进门，在钟泽对面坐下了。
“哥，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钟泽突然问。
他好像也没指望钟逍会应他，接着便道：“大哥独身去梁山镇后杨毅就劝我出兵截杀你，是你提前计划好的吗？”
小小的阁楼里，两人对视，安静的只有风声。
钟逍袖子里紧握的拳头显示着他根本没有表面看的那般镇定。
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几年前还在拉着他的衣袖闹着他要去看“玄剑”的亲弟弟，可就是这个亲弟弟，在新年那一天差点把他逼死在了凉山上。
他用那么真诚的脸望着他，说想要去凉山上抓白狐给母亲做衣服，希望大哥陪他一起。
那双眼睛是那么明亮，看不到一丝黑暗。
“我只问你，母亲的那碗汤，是不是你安排人做的。”
“是！”
钟泽突然摔了手里的杯子，站了起来，朝钟逍吼道：“是！是我做的！又怎样？”
钟逍手指都在颤抖，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们的母亲！”
“她只是你的母亲。”钟泽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退，靠在了窗台上，被风吹着，他清醒了不少，“她也是钟骅的母亲。”
说罢，又突然看向钟逍，原本充满怨恨的目光突然变得委屈，“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钟逍无法回答，他甚至有些狼狈地躲开了，这一动作让钟泽笑了一声，都是嘲讽。
他又坐了回去，重新拿了杯子倒了酒，喝了一杯。
“汝阳王那么在意王妃，你哪怕是失察之罪，都足以厌弃了你，他本就对你不满了。”
“你错了。”
钟逍垂眸，他的话显然没有说完，可他也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无所谓了。”钟泽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我们都知道答案了，大哥还是走吧，免得让汝阳王看到，定你的罪。”
钟逍离开了，他就是来要一个答案的。
走之前他留下了一句，“我会劝说父王留你一命。”
钟泽拿着酒壶打开另一侧窗户，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笑了笑。
永平十年西月十八，汝阳王三子钟泽于当日晚上中毒身亡。
据别院里伺候的人说，当天晚上汝阳王世子钟逍去过，待了约一刻钟，走后半个时辰后，侍女发现三公子己经口鼻流血，气绝多时。
这样的豪门纠葛在第二天就铺天盖地传遍了整座浙城，汝阳王大怒，撤了钟逍在三司的所有官职，杖责八十，禁闭府中，并上书中都，世子毒杀亲弟，本性不堪，难担世子重任，应撤其世子之位。
民众议论声不断，官场中却尽是沉默不语。
两个儿子同样的做法，差别却如此之大，看来汝阳王不喜世子，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一时间，风向变动，无数人心里的秤己经偏斜。
兰庭院里，湛淑云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眼泪一个劲地流，一边的伍嬷嬷劝道：“大夫说世子未伤根本，好好将养几个月就好了。”
“他若是存了狠心，逍儿这会儿怕是己经气绝了。”
八十杖，是能把人打死的。
伍嬷嬷叹了口气，未再劝什么。
世人都道汝阳王的温柔都给了汝阳王妃，可外人不知道的是，汝阳王的那份狠心任何人都无法触碰。
在允许之内，王妃是那份心底的温柔，可在允许之外，王妃无法置喙分毫。
他是丈夫，但更是野心勃勃的汝阳王。
“嬷嬷。”湛淑云擦了擦眼泪，起身道，“我们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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