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愣了愣，怒道:“本将军何时坑杀二十万降卒？即便坑杀了，那又如何？暴秦皆是虎狼之辈，不值得同情。”
顿了顿，接着道:“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本将军誓要推翻暴秦，流血牺牲算得了什么。”
项羽仍旧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在他看来，只要能推翻暴秦，不择手段算得了什么。
胡亥刚才情绪上头，竟忘了关闭上帝视角，把没有发生的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军降卒的事件抖了出来。
刚想要圆回去，却不想项羽展现出来的无畏姿态竟替他圆了。
“流他人的血，牺牲他人来成就你。为何不流你的血，牺牲你去成全他人。因为你是贵族，他们是平民吗？”
胡亥的话响彻整个大帐，字字诛心。
这个问题，项羽从未想过。
在他看来，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人本来就是要分为三六九等。
这种话从一个暴君的嘴里说出来，项羽竟无言以对。
是啊！
凭什么？
谁的命不是命呢？
他这个将军不就是用楚人的尸体堆出来的吗？
他推翻暴秦，真的是为还楚人一个公道吗？
难道不是想自己当皇帝吗？
为了推翻暴秦，他可以不择手段。
若真当了皇帝，为了巩固皇权，他仍然会不择手段。
那什么是暴君？
项羽竟有些茫然了。
胡亥突然抛出这样一个哲学问题。
别说项羽，就连蒙嫣和章邯都有些发懵。
他们之前都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正常人谁会去想这种问题？
他们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们只知道皇权便是至高无上。
所以人人都想当皇帝。
即便是陈胜、吴广率先揭竿起义反秦时，也仅是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口号。
至于百姓，有谁真正关心过他们的死活。
蒙嫣转眼望向胡亥，心中的敬佩之情愈发转为崇拜之意。
她之前只是希望皇帝能减少杀戮，而眼前的年轻皇帝说出的话重塑了她的三观。
“胡亥小儿，休要强词夺理。就凭你做的那些事，你也配说这样的话？”
项羽冷笑几声，恶狠狠的瞪着胡亥，怒气却比之前少了几分。
“若你是朕，你当如何？”胡亥紧紧盯着项羽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
项羽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帝王威压欺身而至，不由将头扭向一旁，竟不敢首视胡亥的眼睛。
“我若是皇帝，我会怎么做？会不会也被当成是暴君。”
项羽的脑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这些年，他在反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从来没有停下脚步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项将军，棘原决战若是你胜了，二十万秦军降卒你当如何处置。”
胡亥见项羽不回答，继续诛心般发问。
“全部坑杀。”项羽脱口而出。
章邯闻言，心头一震，额头上首冒冷汗。
就差一步他就降了项羽。
如果真降了，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二十万秦军将士的性命？
胡亥神情复杂的缓缓望向章邯，似乎在告诉他，这就是投降项羽后秦军的下场。
章邯双腿微微抖动，羞愧得无地地容，后背的冷汗己经沁湿了里衫，暗想:“陛下真能洞穿一切？”
在胡亥一步一步的引导下，项羽终于说出打算坑杀二十万秦军降卒的计划。
胡亥此举，除了诛心项羽，亦是在借机敲打章邯。
历史上，王离的二十万长城军被项羽带领的五万楚军精锐击溃，与章邯救援不力有着莫大的关系。
彼时，章邯手握二十万大军驻扎在棘原，竟不战而降。
秦军二十万降卒被项羽坑杀后，大秦帝国的家底彻底被掏空。
大秦帝国二世而亡。
赵高作乱是罪人。
然章邯不战而祥亦是罪人。
此刻，胡亥是大秦帝国的皇帝，他要逆天改命，重写秦史。
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任谁都妄想阻止他。
“项将军，楚军降卒一万三千六百九十八人，你来说说，朕该如何处置？”
胡亥突然转眼望向项羽，冷不丁的问道，继续诛心。
“要杀便杀，何须问我？”项羽面无表情，冷冷的道。
“好，好得很。这就是项将军所说的还楚人公道吗？”胡亥怒道。
“以本将军一命换楚卒性命何如？”项羽道。
胡亥长笑一声，冷冷的道:“项将军莫不是忘了，如今朕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有何资格同朕谈这样的条件？”
“那当如何？”项羽苦笑道，竟少了几分傲慢。
“将军若降秦，朕便将楚军降卒尽数放归楚地。”胡亥冷冷的道。
项羽思索片刻，忽然冷笑道:“本将军誓死不降暴秦。”
见项羽开始思考，胡亥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鱼儿己经开始咬钩了。
蒙嫣见项羽依旧冥顽不灵，怒道:“项将军，你起兵造反，按大秦律，当诛九族。如今陛下仁慈，非但不降罪，反而有意招揽。你何故如此？”
项羽嘴角泛起一抹冷冽的笑容，如寒风中的冰霜，他冷声道：“成王败寇，诛本将军九族又怎样？本将军宁死也不会向暴秦屈服。”
他的话语虽然依旧坚定有力，却宛如失去了锋芒的利剑，比之前明显少了几分傲气。
蒙嫣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紧握拳头，怒发冲冠，恨声道：“项将军，一万多条楚人的性命难道还抵不过你低一次头吗？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暴君。”
项羽的眉头微微皱起，如被惊扰的湖面泛起的涟漪，他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陷入了沉默的深渊。
胡亥暗自盘算着，觉得时机己经成熟，便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叹息。他忽然转身，背对着项羽，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一言不发。
等了许久，胡亥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火药桶，高声喊道：“韩谈，传朕诏令。楚军降卒愿归顺大秦者，编入军中留用。不愿归顺大秦者，赐半两钱十枚，放归楚地。”
说完，他向前迈了几步，如一只高傲的雄鹰，又将左手抬起，悬停在半空，那姿态犹如在向项羽宣告着自己的胜利，冷冷地说道：“项将军，你如此不惜楚人性命，朕却替你怜惜他们。”
胡亥施展完这最后的诛心之术，在项羽诧异的目光中，如一阵风般扬长而去。
“虚情假意。”项羽望着胡亥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内心如翻涌的波涛，久久不能平静，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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