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春天
清晨七点的阳光斜斜切过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石墙,将共享花园的铁丝网照得发亮。丽贝卡蹲在番茄架下掐掉枯黄的叶子,指尖沾着潮湿的泥土。隔壁垄沟里,阿米尔正用小铲子给黄瓜苗培土,他的女儿莉娜举着喷壶追逐蝴蝶,水线在石板路上画出闪亮的弧线。
“小心点,别把水洒到玫瑰上。”丽贝卡用希伯来语喊道,尾音带着她特有的俄罗斯口音。十年前她刚搬来时,连“早安”的阿拉伯语都说不标准,如今却能在三种语言间自如切换,就像她种的那丛混色风信子,紫色与白色的花茎在晨露里相互缠绕。
阿米尔首起身抹了把汗,他的棉布头巾沾着草屑。“这孩子总惦记着你种的草莓,”他朝莉娜的背影努努嘴,“昨天还问我,为什么犹太阿姨的草莓比市场上卖的甜。”
丽贝卡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因为我加了‘秘密配方’。”她故意卖关子,伸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其实是我母亲传下来的酵母肥做法,用葡萄皮和蜂蜜发酵的。”纸包里的褐色粉末散发出酸甜的气息,阿米尔凑近闻了闻,突然拍了下大腿。
“难怪!”他恍然大悟,“我妻子法蒂玛用椰枣核做肥料,种出来的茄子特别绵密。今晚让她给你送些过来?”
铁丝网外传来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玛丽娅推着满载鲜花的手推车经过,晨祷的头巾还没摘下。“又在分享种植秘方?”她用阿拉伯语打趣道,车斗里的康乃馨沾着露水,粉色花瓣上还挂着晨雾的痕迹。这位希腊东正教修女十年前刚到圣墓教堂时,连跟犹太邻居借把修枝剪都要鼓足勇气,如今却成了花园里最活跃的“花匠顾问”。
丽贝卡伸手从车斗里抽出两支白色康乃馨:“正好给我母亲的墓碑换花。”她丈夫在“和平共识”诞生前的冲突中去世,如今墓碑前常年摆着邻居们送的花——穆斯林的素馨、基督徒的百合、犹太人的银莲花,在石缝间开得热热闹闹。
玛丽娅帮她把花插进陶罐:“下午文化交流角有亚美尼亚刺绣课,法蒂玛说要教大家绣石榴图案。”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哈桑长老也要来?上次他绣的橄榄枝,连教堂里的老嬷嬷都想要。”
阿米尔忍不住笑了。那位八十岁的穆斯林长老年轻时曾严禁信徒与异教徒来往,如今却成了刺绣课的常客。去年他用《古兰经》经文刺绣的挂毯,还被挂在犹太会堂的墙上作为“年度最佳跨界作品”。
莉娜突然举着片枫叶跑过来,叶子边缘己经染上秋红。“老师说这是加拿大的树,”她把叶子凑到玛丽娅面前,“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
玛丽娅蹲下来指着叶脉:“你看这些纹路,多像我们老城的街道。犹太区的石板路、穆斯林区的拱门、基督徒区的尖顶,看似分开,底下的石头早就连在一起了。”她用指尖在叶面上画着,“就像这片叶子,红的、黄的、绿的部分,其实都是一棵树长出来的。”
莉娜似懂非懂地点头,把枫叶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本子里夹着各种“宝贝”:犹太会堂的星形窗花、清真寺的几何纹样拓片、教堂彩绘玻璃的碎片,在纸页间拼凑出一幅奇妙的图案。
正午的阳光爬上钟楼时,花园里的人们渐渐散去。丽贝卡给草莓浇最后一遍水,发现泥土里混着几颗的石榴籽——准是莉娜昨天偷吃石榴时掉的。她笑着把籽埋进土里,想象明年春天,这里会不会长出棵石榴树,枝桠上既结着犹太谚语里的“智慧之果”,又挂着阿拉伯诗歌里的“太阳的宝石”。
***文化交流角的木门总在午后三点准时吱呀作响。今天的阿拉伯美食分享会还没开始,法蒂玛的铜锅己经在电炉上咕嘟作响,炖羊肉的香气混着藏红花的甜香,从犹太会堂改造的活动室里飘出来,引得路过的孩子们扒着窗台往里瞧。
哈桑长老坐在靠窗的位置穿针线,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他手里的缎带绣着蓝色阿拉伯书法,意思是“唯有知识能照亮黑暗”。十年前他在清真寺的讲台上怒斥过与犹太人做生意的信徒,如今却穿着绣着大卫之星的坎肩——那是丽贝卡去年给他的生日礼物。
“长老的手指还是这么灵活。”阿米尔端着薄荷茶进来,看见缎带上的经文忍不住赞叹。那些弯曲的阿拉伯字母间,巧妙地织进了希伯来语的“和平”字样,两种文字在绿色缎面上缠绕成藤蔓的形状。
哈桑长老抬眼笑了,眼角的皱纹像老橄榄树的树皮:“比不上你儿子画的壁画。”社区中心那幅横跨三个街区的壁画,古城缘商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古城缘商恋最新章节随便看!是十五岁的伊莱亚斯带领不同宗教的孩子们画的——清真寺的穹顶连着会堂的尖顶,教堂的玫瑰窗映着哭墙的石块,天空中飞翔的鸽子翅膀上,一半是新月,一半是十字架。
法蒂玛突然在厨房喊起来:“谁来帮我尝尝库斯库斯的咸淡?”这位戴头巾的穆斯林妇女十年前连让犹太邻居进厨房都不允许,如今却教大家用藏红花饭摆出十字架造型的拼盘。
玛丽娅拿着绣绷走进来,袖口沾着石榴红的丝线:“我来!”她叉起一勺米饭放进嘴里,突然眼睛发亮,“加了柠檬汁?比上次在贝鲁特吃到的还香!”
活动室的门被撞开,莉娜举着张画冲进来,纸角还沾着颜料。“老师说这是未来的耶路撒冷!”画上的城市漂浮在云端,清真寺的宣礼塔顶着太阳能板,会堂的穹顶爬满常春藤,教堂的尖顶下挂着风铃,不同肤色的人们在悬空的花园里握手,脚下的石板路变成了流淌的彩虹。
法蒂玛蹲下来帮她擦掉脸上的颜料:“我们的莉娜将来要当建筑师?”
小女孩认真地点头:“我要让所有房子的屋顶都连在一起,这样邻居们就能互相串门了。”她突然指着画角落,“这里要画共享花园,丽贝卡阿姨的草莓、玛丽娅修女的康乃馨,还有哈桑爷爷种的橄榄树。”
哈桑长老放下绣绷,从口袋里掏出颗橄榄核:“这个送给你。”那是他特意留的老橄榄树种子,表皮己经被得发亮,“等春天种下去,说不定能长到你的屋顶那么高。”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彩色的光斑——那是从活动室的玻璃窗透进来的,玻璃上贴着孩子们画的各种符号:大卫之星、新月、十字架,在阳光下交融成白色的光芒。法蒂玛的铜锅还在咕嘟作响,哈桑长老的缎带在风中轻轻飘动,玛丽娅的绣针穿过红色丝线,在白色亚麻布上绣出第一片石榴花瓣。
***傍晚的凉风卷起石板路上的落叶,共享花园里突然热闹起来。丽贝卡提着篮子走来,里面装着刚烤好的蜂蜜蛋糕,上面用杏仁摆出犹太星形图案。阿米尔一家也来了,法蒂玛捧着刚出炉的椰枣饼,伊莱亚斯抱着吉他,莉娜手里的玻璃瓶里,萤火虫的光芒忽明忽暗。
玛丽娅带来了修道院自制的葡萄酱,深红色的果酱里浮着整颗的葡萄。“今天是满月,”她抬头望着天空,一轮圆月正从清真寺的穹顶后升起,“按亚美尼亚的传统,要在花园里点上灯。”
不知是谁先唱起了歌,伊莱亚斯的吉他弦轻轻拨动,丽贝卡用希伯来语唱起古老的民谣,法蒂玛跟着用阿拉伯语加入和声,玛丽娅的圣咏旋律像月光一样流淌在音符间。不同的语言在晚风中缠绕,就像花园里那些攀援植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莉娜突然指着玫瑰丛尖叫:“快看!”那丛由三家人合种的玫瑰,不知何时开出了一朵奇特的花——花瓣边缘是犹太人喜爱的白色,中间晕染着穆斯林偏爱的绿色,花心却透着基督徒钟爱的绯红,在月光下像颗跳动的心脏。
“是嫁接的奇迹。”哈桑长老拄着拐杖走来,今晚他没穿传统长袍,而是换上了玛丽娅织的羊毛马甲。老人颤抖着伸手抚摸花瓣,指尖的老茧划过的花瓣,就像划过这片土地上曾经的伤痕。
丽贝卡切开蜂蜜蛋糕,分给每个人:“十年前我以为,这里的石头永远只会记住仇恨。”她望着远处的城墙,月光在古老的石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曾经的弹孔里,如今都长出了倔强的小草。
法蒂玛把椰枣饼递给玛丽娅:“我祖母说,石头记仇,但泥土记恩。”她指着脚下的土地,去年在这里种下的橄榄树苗,如今己经长到齐腰高,叶片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重复着古老的祝福。
伊莱亚斯突然拨动琴弦,唱起那首传遍全城的《石缝里的春天》。孩子们追着萤火虫跑过石板路,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哈桑长老跟着节奏轻轻摇晃,玛丽娅的头巾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丽贝卡的银发上沾着片玫瑰花瓣。
月亮升到钟楼顶端时,大家合力在花园中心埋下个时间胶囊——里面有莉娜的画、哈桑长老的橄榄核、法蒂玛的茄子种子、玛丽娅的绣线、丽贝卡的酵母粉配方,还有一张所有邻居签名的纸条,上面用三种文字写着同一句话:“石头会老,花开常新。”
覆土时,莉娜不小心把玻璃瓶里的萤火虫放了出来。那些微弱的光芒在暮色中飞舞,有的停在犹太会堂的石墙上,有的落在清真寺的宣礼塔上,有的歇在教堂的尖顶上,像无数颗星星,照亮了石缝间悄然生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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