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着陈家老宅紧闭的铁门。陈浩第三次用力踹门，门环在寂静的雨夜里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妈！开门！"陈浩的声音己经嘶哑，"荷荷的遗体还在殡仪馆等着..."
"滚回你那个丧门星的老家去！"陈母尖利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十七岁就敢勾引男人私奔的贱，也配进我陈家的门？"
陈浩浑身一僵，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怀里的骨灰盒上。这个枣红色的木盒上还贴着丽江殡仪馆的标签，里面装着他结婚六年的妻子。
"妈，人都死了..."
"死得好！"陈母的拖鞋声啪嗒啪嗒靠近大门，"当年要不是她肚子里的孽种，你能被逼着娶这种货色？现在遭报应了吧？心脏病？我看是缺德事做多了！"
陈浩的拳头砸在铁门上，震得门框上的陈年对联飘落下来——那是去年春节郭荷荷带着婷婷回来贴的，当时陈母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这对联贴歪了会败家运。
"婷婷...您总得让孙女..."
"赔钱货留着干什么？"陈母的冷笑像刀片刮过耳膜，"正好让郭家养着，省得浪费我陈家的米！"
骨灰盒在陈浩怀里突然变得重若千钧。他想起六年前的那个雨夜，十八岁的他跪在郭家院子里，额头磕出血来求郭父同意婚事。当时郭荷荷躲在门后哭，她那时心脏病还不严重，还能小跑着追蝴蝶。
"知道了。"陈浩转身走向雨中，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您保重。"
当郭一鸣接到电话赶到村口时，看到姐夫像个水鬼般站在老槐树下，怀里的骨灰盒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陈家...不要我姐？"郭一鸣的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响。
陈浩扯了扯嘴角："我妈说...未婚先孕的女人，死了也不能进祖坟。"
树梢突然炸响一声惊雷。郭一鸣一把抢过骨灰盒，脱下外套仔细包好："姐，咱们回家。"他红着眼眶看向陈浩，"你记住，从今往后，婷婷姓郭。"
陈浩望着舅哥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婚礼那天，郭荷荷穿着借来的红裙子，小声对他说："等咱们有钱了，买个大房子，接你妈一起住..."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好，都听你的"。
郭家老宅连夜搭起了灵堂。刘小花翻箱倒柜找出一张郭荷荷十七岁的照片——那是女儿离家前的最后影像，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石榴树下笑得羞涩。
"就该这样。"刘小花颤抖的手抚过相框，"我的闺女，当然要回家..."
屋外，暴雨冲刷着门前"陈郭联姻"的喜字残痕——那是六年前郭父坚持要贴的，如今只剩一角红纸顽固地粘在门楣上，像道结痂的伤口。
郭荷荷的棺材停在郭家老宅正堂，遗照里的她梳着出嫁时的发型，笑容温婉。陈浩跪在灵前机械地烧着纸钱，西装袖口还沾着在丽江争执时泼到的茶渍。屋外暴雨倾盆，雨帘将整个世界隔成模糊的色块。
"哐当！"
灵堂大门被踹开的巨响震得烛火摇曳。郭一鸣浑身湿透地冲进来，白色厨师服上沾着酱汁和雨水。他手里攥着从姐姐手机恢复的聊天记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青。
"姐夫。"郭一鸣的声音比棺材上的铜钉还冷，"我姐最后看到的这些是什么？"
陈浩往火盆扔纸钱的手顿了顿："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
"去你妈的心脏病！"郭一鸣一脚踢翻火盆，燃烧的纸钱飞溅到姐姐棺木上。他揪起陈浩的衣领，将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这张照片拍摄时间是我姐晕倒前十分钟！你他妈在银器店跟野女人挑项链！"
屏幕上，"小雨"发来的照片里，陈浩围着荷荷亲手织的藏青色围巾，背景是丽江西方街的银器店。时间戳显示发送时刻，正是客栈服务员发现郭荷荷晕倒的九点五十二分。
陈浩的瞳孔骤然紧缩："这是合成的！警察己经..."
"警察还说这账号是空号！"郭一鸣的拳头带着风声挥出，"那你解释下为什么我姐手机里有二十七个打给你的未接来电？！"
第一拳砸在颧骨上，陈浩踉跄着撞向供桌。第二拳击中腹部，他干呕着跪倒在妻子棺前。第三拳被突然冲进来的刘小花拦住——这个往日刻薄的母亲，此刻像头发狂的母狼般撕扯女婿的头发。
"畜生！我闺女嫁给你时才十七岁！"刘小花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你当初在我家院子里跪了一夜发的誓都喂狗了？！"
陈浩没有反抗，任凭岳母尖利的指甲在脸上留下血痕。混着雨水的鲜血滴在白色孝服上，晕开成刺目的红梅。灵堂角落传来细弱的抽泣——五岁的陈婷婷抱着母亲生前缝的布娃娃，蜷缩在太师椅里发抖。
"还手啊！"郭一鸣扯开母亲，又一拳击中陈浩太阳穴，"在丽江快活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
陈浩吐出一口血沫，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打够没有？"他摇晃着撑起身体，指向角落里的女儿，"陈婷婷以后归你们养，反正..."
他扯松领带，露出个令人胆寒的笑："一个丫头片子，我妈嫌晦气，我也没精力带。"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郭一鸣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小花冲过去搂住外孙女，声音尖得像碎玻璃："滚！带着你的脏钱滚出郭家！这孩子从此跟我姓！"
陈浩从内袋掏出皮夹，抽出那张全家福——上面郭荷荷抱着刚满月的婷婷笑得恬静——当众撕成两半扔进火盆。火苗倏地窜高，映亮他扭曲的脸。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走向暴雨中的轿车，回头瞥了眼郭一鸣，"那你知不知道，你姐她早就..."
一个茶盏砸碎在他脚边。郭一鸣正要追出去，却被邻居们死死拦住。陈浩的轿车碾过院前水洼，溅起的泥浆泼在"奠"字灯笼上。
"舅舅..."婷婷抱着娃娃小声问，"爸爸不要我了吗？"
刘小花死死搂住孩子，目光落在棺材前的药瓶上——那是郭荷荷常年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就像当年女儿明知自己有心脏病，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那个说"会照顾你一辈子"的穷小子去了省城。
"你爸爸死了。"刘小花擦掉孩子脸上的泪，"和你妈一起死了。"
屋外，暴雨冲刷着陈浩留下的脚印。郭一鸣跪在姐姐灵前，突然想起天悦出院时，荷荷塞给他一个信封，说是"给婷婷留的保障"。他发疯般翻找背包，终于摸出那个皱巴巴的信封。
里面是张存折和字条："一鸣，这笔钱留给婷婷读书。别让陈浩知道，他最近总问我私房钱的事。"背面还有行被水渍晕开的字迹："这次旅游他非要住雪山景区，我担心身体受不住..."
供桌上的蜡烛突然齐齐熄灭。婷婷的布娃娃掉在地上，藏在裙摆里的微型录音笔滚了出来——那是刘小花三个月前偷偷缝进去的。郭一鸣的哭声被雷声淹没，录音笔的红灯在阴影里微弱地闪烁，像极了姐姐临终时心电监护仪上消失的最后一道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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