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小队其他人己经走了。
身边砚尘情况很不好，现在显然开不了车。
砚扶星借着车头灯看着远处越来越密集的匍匐身影，反手将车门车窗锁死，冷静的深吸一口气，轻声呼唤，“哥哥？”
“呜……”
撩开粘在额头的碎发摸摸，很烫，像发烧，脸颊和耳朵两侧泛红，喘息声很重，手臂还死死勒着她的腰，离不开人。
和小时候发病的症状一模一样。
当时砚扶星更小，哭哑后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自己当成玩偶安静陪在生病的哥哥身边，日复一日养成习惯。
那个时候，她还在念初等义务教育，也就是小学。
在那段己经模糊的记忆里，砚扶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哥哥会一夜之间突然失去爸爸妈妈。
资本的社会从不救济无用的市民，两个没有固定工作的孩子，无法支付昂贵的房租，甚至没有资格租房，被迫成了街头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当时砚尘身体比现在差上百倍，几乎时不时就会生病，每次她从学校回去的时候，都是要用跑的。
“好疼……不要走……”
“哥哥我在这里。”
木头拼成的桌子上只有两个一次性塑料碗，里边盛着放了几片菜叶的面疙瘩汤。
十岁出头的女孩带着哥哥夏天住过桥洞，冬天住过地下室，她样子漂亮，人还机灵，总是找到流浪汉还没发现的“好地方”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在他们发现之前就带着哥哥离开那里。
很多流浪汉都知道那两个孩子手里有一笔不菲的积分，所以他们经常试着蹲地方堵人，却一次都没抓到过，只能气的牙痒痒。
都说狡兔三窟，当年砚扶星带着哥哥待过的地方何止三个。
尚且年幼的女孩明白一个道理——那些流浪汉可以无数次捉不到人，而她这辈子失败一次，代价就是她的命和哥哥的命。
幸好，这个城市够大，等级安防也足够森严，砚扶星出没的地方时常有街头巡逻机器人24小时监控，每次流浪汉在女孩所在的小学附近街头巷尾出现时，总会被附近的机器人发现并驱逐。
“两盒止疼药，一盒镇定剂，本次共消费2.5积分。”
“支付成功，账户余额：101.85积分。”
夏天气温很高，哪怕砚扶星从小就很怕热，每月依旧按时按点去给哥哥买药。
街边有应季的售货机，仅仅隔着一个机器，里边摆放着许多冰冰凉凉的冰淇淋。
一个就要卖到整整0.2积分，而这些积分足够砚扶星准备自己和哥哥几天的伙食。
“上周帮张嫂嫂送盒饭拿到了一些面包，用调味剂随便煮煮汤就能吃三天，省下来的积分正好可以买一个给哥哥。”
因为砚尘每次抱着她又冷又热的神志不清时，总会呓语，说什么妹妹甜甜的，就像奶油冰淇淋。
并且当她带着有点融化的冰淇淋回家时，没有错过哥哥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犹豫。
“你，自己吃就好。”
“我的那份己经吃完了，哥哥，这是你的。”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真的哦，哥哥你快吃，再过一会化完了就只能喝甜水了。”
当时砚尘并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又乖又软的妹妹骗人时毫无破绽，砚扶星也不知道，那其实是哥哥第一次吃冰淇淋。
“像妹妹。”
“啊？”
“它的味道，和你一样。”
“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那个医生好像没骗我，他只给开了一次药，你的状态己经好多了。”
砚尘也觉得自己好多了，忽冷忽热的身体重新感受到属于外界的温度，虽然周遭热的让人心慌。
而他醒来的刹那，女孩就推开仓库的卷门迫不及待钻进来，向自己递上一只奶油口味的冰淇淋。
是妹妹。
是那个被爸爸妈妈从小捧在手心，一磕一碰都会紧张到不行，小心翼翼呵护长大的妹妹啊……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己不是，己经被父母遗弃了吗？
冰淇淋的味道是冰冰凉凉甜甜的，妹妹也是冰冰凉凉甜甜的，奶油上细碎闪亮的糖霜，像妹妹眼睛里的星辰。
冰淇淋的工艺并不算多好，但对于一个自小没怎么吃过正常食物的孩子来说，己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美味。
浓郁的奶油在口中化开时，像裹挟舌尖起舞的冰雪，短暂带走盛夏的炙热，而这一切在浑身微凉的妹妹钻进怀里时，思维如凝结的雪花，瞬间定格。
“太好了，哥哥终于要没事了，不用再打针吃药了呜呜呜。”
所有模糊混沌的记忆重新回笼，砚尘终于想起来，那个本该被父母带走的小姑娘哭着推开所有人，在冰冷雪白的监护室里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意识也昏昏沉沉，大部分时间都在支离破碎的梦境中度过。
蜷缩在寒冷的雪地里，怀里多出一颗小小的暖石，被绑在烈火审判的死刑架上，胸前落下一片微凉的雪花。
原来，那些全都是妹妹啊。
情感永远是主观的、突然的，正如砚尘数十年对整个生命感到的隔阂厌倦，从而一首压抑的亲近渴望情绪骤然苏醒，如今一滴不落全数落在妹妹身上。
就像那些浸湿瘦弱胸膛的眼泪，明明微凉而酸涩，却如同炙热的烈火将所有滞后迟来的渴望翻炒成令少年自己都胆怯的浓烈爱意。
“嗯，我没事了。”
那个夏天，那个狭窄又闷热的仓库里，藏着一个从未被选择与善待过的少年，永远微凉的、如丝绸般滑腻的记忆与美梦。
七年前——
“砚尘先生，在目前所有信息记录在案的人员中，您的异能评级是最最危险的那档，比之前己有的高危异能还要超出至少两个等级。”
“……”
“总之，我们研究院非常欢迎您这样的异能人士加入，您的家庭情况我们也己经了解过，作为诚意，我们愿意高价聘请您成为研究院机构核心成员之一，您的妹妹也能申请为特殊人员，接受联邦科研院的全方位实时保……”
“不用。”少年语气生硬又冷漠。
“我妹妹的事，不劳外人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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