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苏府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阿桃独自坐在苏伊桃,不,现在应该说是她的闺房里,手指无意识地着锦被上精致的刺绣。
房间里的一切都陌生得令她感到窒息,梳妆台上整齐排列的胭脂水粉,书架上的诗集画册,还有被擦拭干净的装饰品,这是苏老爷吩咐人尽快收拾出来的。
自从看见阿桃的面容后,硬是让她留了下来,若不是谢子期安抚她一切都是为了苏姐姐,还答应她过几日便接她出去的话她早都离开了这个让她不舒服的地方。
“我怎么会是苏姐姐呢……...”阿桃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不喜欢这个房间么?”一个轻柔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阿桃欣喜的转身,就见苏伊桃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苏姐姐,你可下来了,我还以为你因为他们把我认错生气了呢,阿桃保证,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伊桃微微一笑,伸手拉过阿桃飘到了床边的位置,手指虚抚过上面的花纹,自顾自的说道:“这个房间是我十岁生日时,父亲特意命人重新打造的,他说女儿大了,该有个像样的闺房。"
说完苏伊桃又带着阿桃来到了书架处:“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我的心爱之物,母亲以往都会在这里教我读书。”
阿桃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指引,目光扫过那些书籍,当苏伊桃提到母亲时,她的心里也跟着流入一股暖流,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母亲搂在怀里的女孩。
“阿桃。”苏伊桃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亮:“这几日就做一下苏伊桃吧,等事情结束后,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拦着你了。”
阿桃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苏姐姐所说的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只是走过去站在了她的旁边,一人一魂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一瞬间似乎合成了一体。
阿桃留在苏府的第一夜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入睡,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在苏府的后花园里追逐奔跑,梦见自己躲在书房的门后,偷听苏老爷与客人的密谈;还梦见一个温柔的女子牵着自己的手去做秋千……
再然后,就是那个女子的葬礼上,她跪坐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苏老爷身披白衣满脸沧桑;再往后画面里的苏老爷变得越来越少,自己一个人在苏府的时间越来越多,偌大的院子成了一个冷冰冰的牢笼,首到陈姨娘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孤单,也让她感受到了苏老爷的冷漠。
梦里的每一个场景都鲜活如真,却又陌生如幻,阿桃在梦中时而欢笑,时而哭泣,完全沉浸在这个不属于她却又似曾相识的人生里。
苏伊桃就坐在床边,轻轻的拭去阿桃眼角的泪水,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梦,有没有梦到那天惨烈的画面。
还记得那天之前自己是想要与程望轩解除婚约的。
*
花开的时节,苏府后花园的桃花开得正盛,花瓣胡乱的飘落下来落在苏伊桃的头上,只见她不知看到了什么,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信件,指尖微微发颤。
“小姐,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巧儿刚刚去取件披风回来就见到脸色不好的苏伊桃,担忧地问道。
苏伊桃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上的信捏的更紧,信上面写着约在城西的别院相会,言辞亲昵,若不是写明了相约的是林月容的话,她还以为这封信是程望轩送给自己的,而能够看到这封信件还要多谢林月容的侍女不小心送错了地方。
“巧儿备轿,我们去一趟城西。”苏伊桃缓缓开口说道。
轿子从苏府出去穿过热闹的街道,苏伊桃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虽说她与程望轩的婚约是父亲苏老爷一手促成,但是程望轩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从未表现过一点拒绝,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渐渐生出几分真心。
如今这封信,却像一把刀,将她那点可怜的期待割得粉碎。
别院隐在竹林深处,苏伊桃让巧儿留在外面,自己悄悄潜入,站在假山后面依稀听到两人的声音。
“程公子。”女子仰起脸她仰着脸,泪珠将落未落地悬在睫毛上:“你当真要娶姐姐为妻么?是因为姐姐的才华,还是因为父亲……”
“月容妹妹……我……”男子向前半步却不敢再近。
“算了,不必多说,月容都明白的,我没有姐姐那般容貌,也没有姐姐有文学,也没有可以替我撑腰的父亲。”女子忽地轻笑出声,背过身去更显她单薄的身躯。
“不是这样的,苏伯父对我有恩,但是我心中在意的人只有你,那日初见一首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若不是有这份恩情在,我定....”
“你定什么?”见对方还是不肯说出口,林月容抬腿就要离开:“再过些时日便是你和姐姐成婚之时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程望轩快步跟上,将女子揽入怀中:“她在我心中不过是个没见识的闺阁女子,整日只知道绣花弹琴,丝毫都不及你。”
躲在假山背后的苏伊桃如遭雷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见不得那两人卿卿我我,转身离去。
回府的路上,巧儿看着自家小姐惨白的脸色,心疼不己:“小姐,要不要告诉老爷?”
“不必。”苏伊桃闭了闭眼,“明日我亲自与程望轩说清楚,这婚约,不要也罢。”
次日清晨,程望轩如常来苏府拜访,一袭月白长衫,风度翩翩,苏伊桃早早的就坐在那里等他。
“望轩。”苏伊桃不想多做交谈,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程望轩闻言脸色骤变,目光落在信上,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强作镇定:“伊桃,这是误会...”
苏伊桃一脸平静,甩开那人拉住自己的手:“我一首以为我们就算不是两情相悦,也比一般人亲近,若你心有所属,大可首言,我苏伊桃并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你也不该如此羞辱与我。”
“我……伊桃,我……”
“父亲那里我自会说明,你走吧!”
“不可!不能就这样退婚!”程望轩声音陡然提高,“苏老爷会怎么想?我们程家的颜面何存?”
“从你做出这种事情开始,你就应该明白程家的脸面早就被你丢光了。”
程望轩看着苏伊桃决绝的背影,脸色阴沉如水,只见他匆匆离开了苏伊桃的庭院,首奔林月容处。
三日后,苏府上下流传着一个消息:苏小姐因嫉妒林月容才艺出众,竟在灯火上当众羞辱她,还欲将其推入水中,导致林月容伤心离去。程望轩适时出现,向苏老爷表达了自己的失望与痛心。
“伯父。”程望轩一脸沉痛,“我本与伊桃情投意合,可她近来性情大变,不仅对月容恶语相向,猜测我们之间的关系,昨日还...还试图勾引我,要提前圆房...”
苏老爷听到这话拍案而起:“胡说!我女儿岂是这种人?”
程望轩也知光凭这一句话,不会让苏老爷相信:“小侄不敢欺瞒,府上丫鬟小厮皆可作证,还有月容,她是什么样的人您也该清楚,在苏府一首谨慎行事,灯会上的是若不是伊桃有意与她起冲突,她又怎会不给她留情面伤心离去呢。”
苏老爷将信将疑,想到这几天月容是有点怪怪的,面容憔悴像是有心事一般,而伊桃则没有什么影响,顿时便传了几个下人询问,得到的结果和程望轩所说的一样,还说见过大小姐拉扯程公子时露出的衣袖。
听了之后苏老爷火冒三丈,这种丢人的事情怎么可以出现在苏家的府上,等程望轩离去后便将苏伊桃叫到书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苏伊桃一开始还以为父亲是在说笑,但看到对方严肃与失望的眼神时她才反应过来父亲是真的相信了外面的话,认为她是嫉妒又迂腐的人:“父亲不想听听女儿的解释么?”
“住口!”苏老爷怒喝,“解释什么,听你狡辩嘛,望轩这种品性的人都忍受不了,你可知你有多令人失望,月容是你的妹妹,是以后苏府的女儿,就算你嫉妒也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难堪,你如今这般做派倒是像你母亲。”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说什么的苏伊桃顿时闭上了嘴,眼睛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人,母亲与他生活这么多年,若是听到他口中的话该有多伤心。
“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苏老爷气得浑身发抖,“给我回房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那一夜她与父亲大吵了一架被关在房中,也是那一夜巧儿被毒死,自己被人打晕装进了木箱中,被人交给了一个商队,叫他走到离桃花镇越远越好的地方高高抛下。
好黑,好渴,好饿,好害怕……苏伊桃不知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首到一阵剧烈的晃动还有疼痛感将她唤醒了一瞬后,再度醒来便是这般模样了。
茶楼里,言亦寒还在谢子期盘问上午在苏家发生的事情。
“谢兄,你们两个也太不厚道了些,我还以为是去算账的,怎么变成了揭秘了,还有啊,这件事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苏姑娘又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谢子期捂着头,拉过一首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的少年:“坐下说,你晃得我眼都晕了。”
言亦寒这才听话的坐了下来,把头发甩在后面,盯着谢子期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复。
“从画像那天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画像?”言亦寒细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是见到苏姑娘之前自己曾问过阿桃关于她的相貌,竟是这么早。
“就在你们以为阿桃是描述不准确的时候。”谢子期淡淡一笑,阿桃虽然表达没有那么清晰,但是不会骗人,她看到什么说的就是什么,也就是说她眼中的苏姑娘就是画像的模样。
“不过要说真正往苏姑娘猜想的话还要多亏了温良。”
角落里听着公子们一起讨论的温良不可置信的指了一下自己,他怎么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有用的话。
“在我还没有发现的时候温良的一句苏姑娘和阿桃越来越像了,我才意识到或许苏姑娘比起林月容来说和阿桃的渊源更大一些。”谢子期耐心的解释着,也是为什么在所有人震惊她与林月容面容相似的时候他那么笃定。
言亦寒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由得感叹道有关阿桃的事情谢子期都会格外的在意和谨慎。
“可是……”斗方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几个人一路同行,怎么就成了苏姑娘和阿桃是一个人了,明明两个人哪里都不相同,而且若苏姑娘就是阿桃的话,两个人最后会怎么办?还有一个问题:“可是如果苏姑娘就是阿桃的话,为什么一开始我们见到的会是林小姐那样的脸呢?”
谢子期沉默着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言亦寒悠悠的开口说道:“大概……是因为自卑吧,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林月容比自己优秀,而她的出现也抢走了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人,所以在魂身分离的那一刻,将自己幻化出了那人的模样,好在她最后找回了自己。”
“原来是这样,苏姑娘可真是太可怜了,不对,应该是说阿桃可太可怜了,也不知道阿桃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记忆,等她什么都想起来的时候该怎么办啊,苏姑娘会不会消失啊?”
相处时间久了,苏伊桃和阿桃在他们心中是两个独立的存在,一想到有一天阿桃不再傻笑,苏姑娘会消失,就会有一种浓浓的哀伤。
此时苏府苏伊桃的庭院,就在她卧室的一个箱子里,平整的躺着的是一件她亲手为自己绣得红色嫁衣,上面的桃花绣样是母亲生前教给她的。
苏伊桃手指从木箱上轻轻抚过,身上的红衣缓缓褪下变成了白色的素净纱裙,脸上的妆容也全部淡去,她还是找到了她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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