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宋州城斑驳的城墙。
万祁安站在城头，脚下是尸山血海的人间炼狱，远处地平线上开始蔓延起数十万的蛮夷的大军，似黑云压城。
万家军己经守了十日。
她扶着最后一面残破的军旗，身上的铁甲满是刀痕箭伤，一条长矛甚至贯穿了她的大腿。
“襄阳大营的援军还没赶到吗？”她扯着嗓子问副将徐光瑞。
徐光瑞双眼空洞的摇了摇头，请求援兵的信件十日内己经发出去二十七封了，尽数石沉大海。
“再发！”万祁安咬紧了牙关，她不相信在大敌当前的关键时刻，那群孙子还能无动于衷。
残兵们铠甲染血，双目无神，甚至有人低声哼唱故乡的葬歌。她眼底杀意起伏，用尽最后的力气提起鸿铭刀，整理了不足百人的队伍：“兄弟们拿上家伙事！拼了！”
万家满门忠烈，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宁死不降。在这场以少对多近乎必死的战局里，万祁安己经苦苦守了十日了，她也无数次向上天祈求援兵的到来，最后默默承受着希望一次次破灭的绝望。
“万将军，朝廷的人到了！”参将段宏突然冲上城楼，满脸欣喜的拉着一位白衣男子，那男子眉眼如画，正是在万祁安帐下待了十年，刚刚调遣到京城的哑巴谋士陆景山。
万祁安扯出一个打趣的笑意，看着陆景山说道：“要是你带来的不是援军，那咱们哥几个就交代这喽。”
突然陆景山走近，绝美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白衣己经被鲜血染红，他拿过万祁安手中的剑，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尽力气拥抱住她，随即一个吻不由分说的落了下来。
万祁安一愣，伸手想要把他掰开，却发现他落了泪。
“祁安，我会保你周全的。”
什么？是陆景山说了谎吗？他不是个哑巴吗？
万祁安震惊的看向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凄凉与爱意，突然十斤多的鸿铭刀被那瘦弱不经风的谋士提起，深深刺入自己心脏。
————
噼里叭啦，噼里啪啦。
万祁安被无数个算盘珠同时拨动的声音吵吵的脑瓜子疼，睁开眼睛再也没看到那片尸山血海，反而是粉红色还吊着水晶吊坠的帷幔跟红木的床尾。
万祁安：……死前的走马灯吗？
她有些迷茫的坐起身来，随之而来的太阳穴的疼痛让她狠狠的捏紧了被褥。
木质的大床十步远处摆着一个红木桌子，桌面上摆满了账本，小姨郑云袖正伏案皱着眉敲算盘呢，余光瞥见了床上那人坐起，连忙起身，满脸惊喜的搂住她：“淮清！淮清你终于醒了！”
瞬间她当着万祁安的面，眼圈红了，泪水汩汩流下，连忙背过身去擦泪，还不忘扯着声音冲外面喊到：“快点！昭宁县主醒了，通知你家老爷滚过来，再传郎中来瞧瞧！”
昭宁县主？淮清？这不是我妹妹吗？
万家这一带本就只剩下一对姐妹，姐姐万祁安进了军营，凭军功封了侯，而这经年累月的赫赫战功也为妹妹飘来了一块祖荫：她被封为正二品县主，赐号“昭宁”。
她翻开被子，看到自己洁白没有一点伤痕的皮肤，大腿根部也没有拿到贯穿伤，侧过脸，铜镜中倒映着一张跟万祁安七分像，但是眉眼更加平和，轮廓不那么锋利，没有沾染一点血腥气的脸，最重要的是那双丹凤眼右眼眼尾有着一颗泪痣---这是自己亲妹妹的脸。
难不成…我重生了？重生到我妹妹身体里了？
这是…什么情况？万祁安正准备开口询问，瞬间一股铁锈味从口中翻涌，一口鲜血被喷了出来。
万祁安：……
“哎呦！你快点躺好，自从你姐祁安通敌叛国的消息传来，你怒火攻心，昏了快一个月了。”
万祁安满脸震惊的抬起头：“什么？通敌叛国？这不可能！”
郑云袖满脸担忧的抱紧了她，泪水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嘴里还不停的絮叨着：“那群混蛋都说，祁安带兵去宋州是投靠蛮夷，结果谈判不成被杀，全部军队都被那群畜牲活埋了。”
这一刻，万祁安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戎马半生，且不论那半纸功名，鞠躬尽瘁只不过为了这河山安定，怎么会被蒙上这等污名！
“万家家祠被圣上下令砸了，姐夫和姐姐的墓也被掘开了，淮清啊，万家只剩你一个人了，不要怕，小姨一定会护你平安一辈子的。”
万祁安重重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中可笑，万家满门忠烈却落到这样的下场。她只觉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万家？襄阳大营为何不出兵营救？我带出的兄弟们都被活埋了吗？还有…陆景山，你为什么杀我？
众多疑问如同潮水将她包裹，压得她喘不上气，同时太阳穴痛的似乎要炸掉，仿佛灵魂要从那里钻出去。
“那淮清呢…额，我怎么还活着？”万祁安咬紧牙关，硬生生抵住这刺痛，声音虚弱的开口问道。她太清楚了，这是要给万家全门灭掉，怎么还会留活口？
郑云袖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三年前，跟你姐姐一起回扬州带的那个哑巴谋士吗？那个总穿白衣，性格清清冷冷的。”
万祁安咬紧了后槽牙，记得，再死一次都忘不了。
“他其实是赵首辅的私生子，现在掌管钦天监，是国师关门弟子，念着你姐姐的提携之恩，跪在殿前三日，求得留你一命。”只见郑云袖摇了摇头，满脸感激的望着天：“陆大人真是善人啊。“
万祁安：……鸡毛。
这时候，舅舅郑余奉跟着郎中走了进来，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之情。
万祁安轻抬眼皮，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当年万老侯爷战死沙场，郑夫人守城死战，留下万祁安跟万淮清两个孤女。万家本家没有人了，这俩女儿只能送回扬州母家郑家抚养。
郑家是商贾之家，当时家主郑墨是万祁安的外祖父，这老头子重男轻女又精致利己，看着这俩没有用的丫头片子实在不想管，要不是她俩小姨跟还没出嫁二姨求着，万家两姐妹早就饿死街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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