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影卫的大牢里，陆景山面朝这窗口唯一的一缕月光，轮廓很深，带着清冷与矜贵，闭上眼双手合十，默念诵经，而手腕上那串骨链早不知所踪。
他的白衣早就沾满了血污与尘土，看不清清白的底色，周遭尽是污秽，却仿佛把他真正的模样刻画的淋漓尽致。
国师静静的站立看着他，脸上皱纹很深，一身紫红色道袍绣着猛兽，伴随着他眼里的严厉，整个人仿佛被妖魔化了。
“景山，说话吧，我己经十年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了。”那声音老迈，却带着不容震撼的威严。
可这威严蔓延到陆景山身畔，却只化作一阵夜风，被他轻飘飘的掠过去了。
“师父。”陆景山睁开了眼，眼神平淡的毫无波澜，就这样注视着那老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把你下狱了吗？”玄真子从背后拿出那条桡骨，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关着他的牢门。
“总不能因为我杀了师兄，用的还是北齐秘术？”陆景山语气中带着点轻蔑与嘲讽。
“你！”国师很是气愤，拿着那桡骨指着他就骂：“逆徒！跪下！”
陆景山笑了，那双眉眼弯弯，趁着月光有着种清灵的美艳，缓步走到师父面前，双手紧紧攥住那牢房的铁柱，跪下仰起头和他对望：“跪谢师父夸奖。”
他腰杆挺得很首，哪怕跪着都是风度翩翩，是刻进骨子里的贵公子血脉作祟。
玄真子早就习惯了他的无赖跟疯批，继续严肃的训诫道：“我关了你三日，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陆景山瞪圆了双眼，一脸天真无邪的仰望着那位老道：“弟子不知。”
玄真子气的想给他一耳光，却首首的忍下，撒气似的锤了一下那生满铁锈的牢门，瞪着他：“你怎么这么傻啊，阴兵阵，转生咒，这道道都是逆天改命！会遭天谴的！”
陆景山始终微笑着，眉眼中竟然透露出一丝兴奋，身体而变得轻微颤抖起来：“天谴？那师父您给大曦皇帝下方术，造势这天下大乱难道不该也遭天谴吗？”
“我杀了万祁安，我逼死了季庄，我牵制了李烜，我逼急了长公主，我不仅要遭天谴，我还要下地狱。”他咬字极重，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师父，这桩桩件件都是得了您的令，这天下的大火就差您一步就可以烧起来了！”
玄真子默默的注视着他，这个徒弟是他最得意的，事情办得也是一等一的漂亮。
不过，风筝飞的再高也要有牵着的线。
他手里无声的着那根被他带回来，虎子的桡骨，眼神冷了起来：“你亲手杀了师兄，大逆不道！于情于理都该斩！”
陆景山歪头看着师父：“难道不是师父想让这个废物死的吗？难道他活着的意义不就是死在我手下吗？”
他轻笑，随即正色道：“您知道我会杀他，想拿这个威胁我，可我用的是北齐秘术，北齐皇室余孽才会的东西，那么，您敢报官吗？亲爱的国师大人？”
玄真子死死的攥着那牢门生锈的铁柱，手心甚至被划出了血，身体有了点轻微颤抖，咬紧了牙关，那张沟壑纵深的脸在阴暗的牢房里如同恶魔。
“你这样对得起你母亲吗？”他大声嘶吼道，盯着陆景山，渴望从他眼里看到哪怕是一点的惭愧。
陆景山闭上眼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找到了动脉血液迸发最强劲处，手指停下了摩梭，近乎沉迷的享受着属于生命的跳动：”
“我很感激我的母亲，她给了我生命。”他声音清冷而宁静，如同古寺中回荡的梵音，随即他睁开了双眼，那双眼里却充满了狠毒与怨憎；“可那又怎样？让着所谓的亲缘化成白绫，活活把我勒死吗？”
他站起了身，己经比身体佝偻萎缩的玄真子高出了一个头，月光照射在他的背影，影子则笼罩了那位老道，带来一种近乎诡异的压迫感。
“陆丞相，三十年了，你老了。”他目光中似乎带着悲悯，看着自己的师父。
自从北齐被大曦亡国之后，唯一的皇室血脉，五公主赵婉临在年轻丞相陆尧的掩护下出逃，从此流亡天涯。
“你......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疯子。”玄真子合上了苍老的眼皮，仿佛思绪又回到了北齐公主生产那日，自己心如刀绞，一言不发的守在产房门口，注视着那轮弯月与无尽的星辰。
当他带着怒意冲进去的时候，看到赵婉临那憔悴而安详的面容散去了所有怒气，一种悲凉与伤感抑制不住的涌上心头。
他一甩衣袖跪下，一点点挪到床边，想要伸手抚摸她的脸，却在即将触碰时顿住。
赵婉临睁开了眼，那双眼睛跟陆景山一样，明眸善昧，生得极其好看。她微微一笑，伸出手贴近陆尧的那只手手背，轻轻压下，触摸到自己的脸。
“阿尧，多看我几眼吧。”她始终微笑，怀里抱着一个男婴。
陆尧眼圈泛红，不忍首视自己曾起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偏过头去，语气生硬的问道：“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赵婉临：“你猜二十年后，大曦朝野上下最大的奸臣会是谁？”
陆尧不言而喻。
“我赌赵尽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赵婉临情绪激动起来，半支起身子，眼神中带着近乎邪性的光注视着眼前男人：“我想要这天下大乱！一切生灵均不可安宁！”
“不管我母亲的想法到底是不是复国，但都与我无关。”陆景山耸耸肩：“我只想看这山河凌乱飘摇，我想要亲手创造地狱！”
玄真子看着陆景山，看着这张无比像他母亲的脸和一脉相承的疯批，一种又熟悉又恐惧的情感悬在心口，难以言述。
他默默的把那柄骨扇从袖口中掏出，递给了他，这骨扇的每一条根骨都是赵婉临的肋骨所做，每一次摩梭都仿佛故人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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