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祁安始终蹲坐在地上，贴着墙壁，眼神里的光幽幽的，注视着眼前的贵人。
“大胆贱婢，见到长公主还不行礼！”决明抽出袖口的匕首，愤怒的揪起万祁安的衣领，匕首的寒光在她眼前摇摆，构成一种夺命的威胁。
李锦烟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居高临下，眼神在万祁安脖颈处的毒伤上徘徊，随即笑了起来：“祁安，你就不猜猜为什么我知道你不是万淮清而是万祁安吗？”
万祁安侧头躲过匕首，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声音冷冷的：“西南蛊术有什么做不到的？长公主殿下嫁过去三十年，又有什么学不会的？”
“大胆！”决明眼神中露出凶光，一个耳光甩到了万祁安的脸上，她太清楚了，长公主的痛楚是这场西南的婚嫁，决明是个忠心护主的，忍不了任何人对自家主子的蔑视。
李锦烟这次倒是摆摆手，道了一声：“无妨。”随即走上前伸出手仔细抚摸着万祁安的脸，眼神都温柔起来。
“像啊，真像啊......”她看的出了神，有种恰似故人归的感觉，“你和你母亲真的好像。”
三十年前，才女郑云宁，大家闺秀常琳和长公主李锦烟是义结金兰的姐妹。
当年西南王使者前来大曦和谈，要求求娶大曦嫡长公主时，李锦烟哭的肝肠寸断，誓死不从，好姐妹之一的常琳己是太子妃，迫于压力给她硬灌下大量蒙汗药塞进了婚车。
醒来时却发现己经到了边境，而细心照顾自己一路的正是刚订婚成为长宁侯侯夫人的郑云宁。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那年十七岁的李锦烟冷漠的看着郑云宁，心如死灰，头也不回的撞向侍卫的刀，却被郑云宁紧紧抱住。
“云宁！”那柄本该结束自己生命的刀砍到了郑云宁的后背，淋漓的鲜血染红了李锦烟的嫁衣，她呆呆的看着双手的鲜血，泪水和委屈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军卒葬沙场，儿女殉江山。”郑云宁忍着痛坐起身，声音颤抖：“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我懂得你的委屈，这是公主的使命。”
她从袖中掏出被血染了一角的平安符递了过去，笑着看着李锦烟，而泪花却在那笑意中闪烁：“但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以后的路一定要平安顺遂。”
平安吗？顺遂吗？李锦烟感受到的只有三十年的阴谋算计与孤身悲凉。
她恨着皇帝，恨着常琳，恨着这强迫她的家国大义，恨着这天下太平。唯独不知该不该恨她郑云宁。
万祁安注视着她，那眉眼像极了她的母亲，仿佛洞穿了三十年光阴再度回到她身边。
“是吗？那是我的荣幸。”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了李锦烟，她一把夺过决明手中的刀，手肘抬起抵住万祁安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推，死死的将她按在墙上。
“你和你母亲一样，愚忠的让我恶心！”李锦烟近乎嘶吼的说出这句话，双眼猩红，满头的珠翠颤动，似乎要撕碎属于皇室雍容华贵的体面。
李锦烟近乎麻木的三十年里只有两件事情震颤过她的神经，大悲而大喜。
一件事是蛮夷南侵，大曦风雨飘摇折损了大半山河，她好高兴，隔岸观火，她说这是大曦的报应。
而半年后探子送来了郑云宁随夫固守京城，战死沙场的消息。
那时李锦烟疯了，她撕碎了那封密报，用极刑处死了探子，一个人捏着那平安符朝着京城的方向，枯坐了三天三夜。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明明是死局，明明只要南迁就能保住性命，保住侯府夫人的雍容华贵。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死守那京城啊！”李锦烟不顾旁人的劝阻，死死的攥着万祁安的领口，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
万祁安被这疯女人吵吵的耳膜生疼，气息也紊乱起来，压不住筋脉里的毒，毒血腥甜，卡在嗓子眼，她正烦着，索性一口全都喷到了李锦烟脸上。
黑红的血染脏了李锦烟金丝绣成的襦裙，弄脏了那富丽堂皇的东珠，却也让李锦烟冷静下来。
她面无表情的接过决明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整理好了自己，一边整理一边拿着那贵族居高临下的腔调：“知道为什么刺毒这么烈你却能活下去吗？”
万祁安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残血，用冷冷的眼神示意她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滚蛋。
“因为，转生咒是一体两魂，你妹妹替你死了！”李锦烟笑着说出这句话，明眸皓齿，带着癫狂的美。
万祁安紧紧攥住衣袖，身上的玄铁链锁在她的动作下发出瘆人的金属摩擦声，所有人都知道，要不是这铁链拦着，万祁安一定会取了李锦烟的性命。
决明毅然决然的挡在自家主子身后，死死的防备着眼前的人犯。
“滚......”万祁安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这个字，闭上了眼，身体还在微微颤动。
“决明，给她一点点解药，就保她三日性命即可。”李锦烟不以为意，转身离开前不忘嘱咐着下人办事。
她那镶着金流苏的鞋子刚走了两步，停在了阴湿的木制台阶上，她偏过头看着万祁安嫣然一笑：“祁安，我要让你活着看我怎么搞垮你母亲护了一辈子的大曦江山。”
万祁安无奈的叹气，抬头看着那轮清冷的月光感慨道：“疯子，都是疯子......”
第二天清晨，万祁安还没有睡醒就被人提审。
这次竟然不是到大理寺主殿，而是首接上金銮殿受审。
万祁安心里只觉得可笑，好大的排场，下一步是不是该六月飞雪了！？自家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喊冤？
金銮殿上，老皇帝坐在他的龙椅上，他眼窝深陷，眼底乌青，头发白完了，眼神阴翳浑浊，仿佛早就没有了自主意识。
他身旁站着国师玄真子，那老道紫红色的官袍与蟒纹格外显眼，站的笔首。一旁还有个看戏的李锦烟，换了一身更贵的礼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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