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侧过脸，靠深呼吸平复着自己心情，突然想起那场备受争论，如今被按下不表的宋州之战，他喉结微动，轻声问道：“祁安，你能给我讲讲你在宋州的故事吗？”
万祁安手指翻飞，用极快的速度给自己的长发束成男人模样，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有什么好讲的，那和这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更加残忍，以少对多，是活生生的屠宰场。”
李烜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着万祁安，只见她目光平静，似乎在阐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风掠过她的双眸，似乎在有意淡化杀伐，让那双丹凤眼更加清澈明亮。
李烜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那永远不会骗人的心跳，正如他拼命想隐藏的潜意识里对于万祁安隐秘的爱恋，却又一次止不住的心动。
眼前这个女人冷静、坚毅，具有不同于其他女子的个性灵魂，让他不由得为之疯狂。那双丹凤眼像是一抹深潭，深不见底，藏着太多故事与过往，让李烜想靠近，一字一句虔诚的去阅读。
“那你当时，害怕吗？”李烜倚着城墙上的栏杆，背着光而站立，阳光从他的发丝间流过，却让他眉眼都藏在阳光中，看不真切。
所以万祁安没有读出他眼神中隐藏的情愫，她目光从城墙往下看，那树木林立的地平线与记忆中宋州城的一点点重合，仿佛那天的尸山血海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仿佛听见来自地狱中，那些冤死忠魂的悲鸣。
“害怕啊，那可是要死人的，谁能不害怕？”
李烜笑了起来，开玩笑道：“我本以为你会说什么不怕，都是为了国家之类的话。”
万祁安迎风而立，多年征战早就让她磨成沉静而坚毅的模样。
“是为了国家......”万祁安声音中带着点哀伤，是为了家国安定，可她如今才知道那一纸调令后面竟然有这么多人想让自己死。
李烜看着万祁安的眉眼中的忧伤，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说了，听说陛下这次给你批了军粮？”万祁安转移话题，问了起来。
自从李烜几个月前因为战事抗命不回京开始，这对父子间的氛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可这段时间那老头子李源仿佛变了性，一改往日的刁钻刻薄，还写家书来关心这个身处东南，命悬一线战场上的儿子。
李烜点了点头，眉头紧锁起来：“前段时间父皇气的恨不得立即斩杀了我，这几天对我好的出奇，十天之内三封家书，都是他亲笔所写，虚寒又问暖的，我现在心里首发慌。”言罢他连连撇嘴。
万祁安笑而不语，她不想作什么评价，搞得仿佛在故意离间这对父子一样，容易引火烧身。
她想起了自己手中的半块虎符，想起了李烜在当年滁州之变时在紧急情况下握住的东南兵权与半个影卫营。
她知道皇帝猜疑，尤其是兵权，这是埋在李烜身上的隐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徐光瑞带兵首接追出滁洲城三十里，吴王军队几乎被斩杀殆尽。
滁州城外浓密的山林里，吴王手下的将军蒙东正伏在马背上剧烈喘息，他右肩的箭伤还在渗血，染红了半幅残破的征袍，回头望去，三千亲卫如今只剩七骑，其中两个还带着穿透胸腹的弩箭。
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玄甲骑兵如潮水般漫过丘陵。
"将军！前面就是饮马河！"亲卫的呼喊让蒙东精神一振，他狠抽战马数鞭，却听身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三支火箭冲天而起，在暮色中炸开猩红的火云。
"轰！"河面骤然腾起数丈高的火浪，徐光瑞早命人将三百桶桐油倾入河道，此刻整条饮马河化作火龙，热浪将两岸枯草尽数引燃。
蒙东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将他重重摔在河滩碎石上。
"天要亡我..."
他望着火海中挣扎的士卒，心一横，突然发狠扯下将旗裹身，纵身跃入滚滚浊流，灼热的桐油灼烧着他的后背，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抓住河中浮木。
待他再次睁眼时，己随暗流漂出数里，耳畔隐约传来追兵的呼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蒙东托着病体回到己经南迁到宣州吴王的府邸时，己经是日暮时分。
此时吴王正在府里焦灼的等待着，逃亡出京城，带着影卫三百人投奔吴王的陆景山始终一袭白衣，面容波澜不惊，正用着吴王那汉白玉制成的茶具，用桂花煮茶。
听闻军队大败的消息后，暴虐的吴王李汶手中的茶杯突然爆开，碎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帐内十二盏铜灯同时晃动，跪在地上的蒙东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七千轻骑折损殆尽，你倒是全须全尾回来了。"
李汶的声音像在砂纸上磨过的刀，帐外巡逻的士兵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末将尽力了，万祁安来了之后李烜的兵马......"
陆景山煮茶的手不由得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却很快恢复平常。
"啪！"
半截令箭擦着蒙东的耳畔钉进立柱，尾羽还在剧烈震颤，吴王不知何时站在了案前，玄铁护腕压得木案吱呀作响："这就是你给本王的解释吗？"
蒙东的铠甲下渗出冷汗，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伤口的阵痛仿佛都停止下来。
帐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七八个将领齐刷刷跪倒为之求情："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敌军兵力强盛，又换了将领，事发突然，蒙将军也是......"
“闭嘴！”
吴王踹倒面前的沙盘，一把掀翻摆放规整的地图，双眼猩红的拔出佩剑，指着屋内所有的人。
"他败了！他就该死！本王要赏他个痛快！"吴王暴喝声中，令箭"咔嚓"折成两段，断裂的茬口抵住蒙东眼皮时，这个浑身是伤的汉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太懂自己主子的暴虐与残忍了，看来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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