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将军，伤亡了十一人。”计数的士兵跑到徐光瑞身边禀报道：“都是今夜巡夜的士兵，隶属第三队。”
此刻万祁安也赶到了粮仓遗骸前，面色凝重的拿过那张巡逻表，看着这些名字发起愁来。
如今的东南军是由当时严家父子统领的东南军和自己带来的万家军还有李烜手里半个影卫营的人组成，成分复杂，一时间还查不出来所以然。
李烜在路上己经从潘宇瑞口中得到了事情的经过，看着满地的火油只觉得心中惊颤。
“这...这绝对是有奸细的啊！”他连连出声感叹，却被万祁安一记眼刀彻底吓得噤了声。
万祁安太清楚了，如今这个节骨眼内忧外患，绝对不能让有奸细这种事情在军中流传，不利于军队团结。
可李烜这孩子虎啊，当着灭火士兵的面就把这话抖落了出来，只见一个士兵手里的一盆沙土瞬间从手中落下，砸在了地上，他的同伴连忙戳了戳他，捡起来那盆，匆匆的跑走。
接下来的好几天，整个军队都军心涣散，军中有奸细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相互猜忌，人人自危起来。
“这分明是有人在制造舆论！惹得军心动摇！”万祁安在主帐里愤怒的走来走去，自从军粮被烧的事件一出，她己经被烦的三天没睡好觉了。
“万侯爷不要着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凑够接下来战事的粮草，不要让敌人牵着鼻子走。”刘正清正色道，看着沙盘脸色越来越凝重。
扬州城养兵需要粮草，刚攻下的滁洲城经营也需要粮草，这把火烧的可真是时候啊。
“咱家可不管那个，陛下刚赏赐的粮草还没捂热乎就被一把火烧了，侯爷，太子殿下，您二位可要给咱家一个说法啊，咱家好回禀陛下。”
林泉跟个搅屎棍一样，拿腔拿调的坐在议事厅里，尖酸刻薄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潘宇瑞提着刀就上：“你的意思就是怀疑我们？”
李烜连忙拦下自己这暴脾气的副将。
林泉冷哼一声，闭上眼不说话了。
此时段宏灰头土脸的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的可怕。就在粮草被烧的第二天，万祁安就派遣他跟徐光瑞外出去周围城镇借粮了。
“段将军，怎么样？”刘正清连忙问道。
段宏一屁股坐在桌前，端起茶壶跟水牛似的喝了好大一口，长舒一口气像是回了魂一样：“别提了，其他地方还行，那个镇江太守王庆要给我气个半死！”
“怎么回事？”万祁安紧皱眉头，按照她之前跟扬州城周边城镇的地方官打交道而言，这个王庆是最滑头，最鸡贼的一个，本来镇江就离前线近，他的态度也总是摇摆不定。
看来这混蛋玩意又该敲打一番了。
这时候徐光瑞进来了，手里攥着一大把欠条，一脸鄙夷的把欠条拍在桌面上：“这群老油子，前线这么吃紧还跟我不要命的算账，不签欠条不让调粮！”
段宏看着那堆欠条眼睛都亮了：“别吵吵了，你最起码借到粮食了。”
徐光瑞诧异的看向他：“咋？你没借到？”
段宏冷哼一声，煞有介事的扫过一屋子的人：“你们猜猜那老油条，那老王八蛋王庆给我说什么？”
潘宇瑞甚至开始苦中作乐了，苦笑着问他道：“来，讲讲，让哥几个开心一下。”
“他说水淹了镇江的粮仓，粮食都发芽了他给种下了！他奶奶的他给种下了！”段宏瞪大了双眼，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他说等来年春天长成了他亲自下地摘咯给咱送过来！”
李烜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被刘正清狠狠剜了一眼，立即憋住咬紧后槽牙。
这倒霉孩子。
万祁安扶额，一脸哭笑不得：“他不说酿酒了算是尊重你了。”她抹了一把脸，转头看向地图，问道：“现在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算上滁洲城和扬州城一共军队的开销，也就半个月。”徐光瑞如今暂时充当了师爷算账的角色，天天跟算盘打交道。
万祁安咋看咋感觉这就是个草台班子，要啥没啥，李烜那爹的宠爱也跟做梦一样，发出去的奏折又跟石沉大海一般。
短暂的父爱啊，不知道啥时候老头子再次心疼他大儿子。
会议结束了，累的跟狗一样的万祁安走出议事厅，看到了扬州城的城墙，突然间想起母亲给自己念过的诗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竟然萌生了一抹关于文人的，登高远眺的冲动。
她不由得内心苦笑，母亲这才女天分传给自己实在是可惜了。
青铜惊鸟铃在箭楼檐角叮咚作响，她抬手拂开飘至唇边的碎发，铁护腕蹭过脸颊时带起一缕铁锈腥气。
城砖上未干的血迹蜿蜒如蛇，浸透她玄色战靴的云纹滚边。秋风掠过西丈高的城墙，卷起零落的银杏叶，金箔似的叶片擦过她肩头蟠螭纹铁甲，落在散落的箭镞之间。
目光所及，城下江水泛着铜镜般的冷光，北面河流支流切割着焦黄原野，更远处，枫林如火灼破天际，却烧不尽地平线上残留的狼烟，芦苇荡此刻正飘着星星点点的芦花，像阵亡将士来不及归乡的魂灵。
美的惊心动魄。
万祁安突然想起母亲郑云宁曾经所作的那幅名震天下的《关山落雪图》，突然发现能用水墨丹青定格祖国大好河山中美的一面是件很幸运的事。
等到这一切都安定下来，老子一定好好学学琴棋书画，高低也画一幅。
万祁安默默的想着，先给这幅画取个名字吧......我妈的叫《关山落雪图》，我来个上下联对仗，不如就叫......《扬州秋景图》？
挺好的，嗯，对。
她举起手，看着常年用刀的手心中被磨出的薄茧，似乎闻到了这双手上永远洗不净的血腥气，心中不免有些悲鸣。
一甩衣袖站到了城墙的石块上，敞开胸襟闭着眼睛感受秋风划过每一寸肌肤那肃杀而又清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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