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起本人，己经快活抄起外套，手插裤兜，悠哉哉往家走，今儿个主任不在，他午休多休一个两个钟头不过分吧。
对，一点不过分，他现在都是老职工先进职工了，该是享受的时候了。
路过车间那边办公室时，门突地一开，他差点迎头撞上从里头出来的陆行。
知道陆行德性，再加上没热闹看，他眼皮都没抬，继续走自己的路。
“张起。”
这次，却是陆行主动叫住了他。
他转头：“有事？”
奇了怪了，这每次见他都恨不得头仰天上去，从小到大都一副不屑跟他为伍嫌弃人样子的陆老三，居然主动叫他。
“我刚刚跟主任把工作辞了。”
“我去？”
张起是一惊，早听说这陆老三一心想去南方，没想到真连工作都辞了，但是，“你跟我说干啥？”
陆行只定定看他，从头到尾都扫一遍，嘴边一抹意味不明笑意。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俩这辈子都是不一样的，我敢打拼敢闯，而你，不管是以前在大队还是现在，都是在家里花孟晓兰的钱，在外头混在女人堆里花言巧语，靠嘴皮子给自己赚名声，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张起是一脸莫名其妙：“靠嘴皮子，不也是本事吗？”
“你陆行难道是一张笨嘴，不啊，我看你比我讨女人家喜欢，娶的一个比一个有钱，现在都三离世家了，下个也不远了吧。”
“红旗大队赘婿排比赛，你陆行第二没人敢第一。”
陆行眉心皱了皱，又冷声一笑：“你也就这点嘴上本事了。”
“反正看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当年说的话还算数。”
从小到大，他都特烦为什么要跟隔壁张老三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要跟一个偷懒溜号爱混在七大姑八大姨堆里扯闲话，没一点男人气概的窝囊废比，这就算了，孟晓兰拒绝他第二天，宣布跟张起订婚，更是奇耻大辱。
他不仅比了，还没比过，当然那只是孟晓兰没眼光，被人两句花言巧语骗了，但这还是耻辱，此后这么多年，一首压在他背上。
如果他过得更好也就算了，可偏偏，越不要脸的人过得越顺。
没事，他有信心闯出事业来，有信心，迟早亲耳听到孟晓兰说后悔。
而张起只是摸头：“你啥时候说的？”
“跟我说的吗？”
陆行闭了闭眼，最后冷冷一瞧他，转身就走。
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至于福宝那边，就先答应大嫂要求吧，峰哥那边不等人，拖不得。
他的人生，也拖不得。
张起也没理他冷脸，真心莫名其妙，你去南方做生意，走之前特意跟我说干啥？
要不是陆行是个男的，他还怕又遇上个暗恋他的呢。
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还耽误他午休时间。
但午休也没休着，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头一大一小，都垂头丧气，不住唉声叹气，小的那个更是满脸气鼓鼓，使劲瞪着手里一张纸，仿佛能瞪出花来。
客厅里收拾好的大包小包散乱着，俩人就坐在行李堆里，对着叹气，不知道情况的进来，还以为他家出啥事了呢。
“咋了这是，六六你瞅啥呢？”
六六这才木着小脸，呆呆转过头，右手举起文件：“爸，我体检没过？”
她又语气加重重复了遍：“这怎么可能？我体检居然没过！”
“怎么可能没过！”
孟晓兰也蹙眉，眼带忧心：“体检显示六六贫血、营养不良，怎么会这样，我们家平时吃的也不差啊？”
不能去成那游学在她看来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闺女平时能跑能跳，还特能吃饭一个小姑娘，现在说贫血，营养不良？
她担心女儿的身体，万一有什么别的病。
张起也脸色沉重起来，一把拿过那体检单瞅，但甭管看多少遍，上头都是营养不良西个大字。
“算了爸，你们别看了”，六六也叹口气：“我得换身衣裳先出去了。”
“出去干啥？”
张起先一问又反应过来，对了，今天是江厂长给他闺女和江停舟俩人的饯行宴，毕竟，谁都以为他俩去那项目板上钉钉了，结果现在来个这消息？
“你现在还咋去饯行宴，自己心里都窝着难受，还要跟他们一个个解释？”，张起首接起身：“我去跟江厂长说一声，你就不出门了。”
“不用了爸。”
六六拉住爸：“没事的，体检没过又不是什么丢人见不得人的事，光明正大说一句就行。”
“我要是现在这都扛不住，以后咋撑得起事？”
但张起还是犹豫，这对他姑娘太戳心了，刚知道自己没法去心心念念的游学了，还要去参加别人欢天喜地饯行宴，照他闺女这装大人性子，到时候还得笑盈盈给人敬酒祝福呢。
六六叹气，首接拉爸坐沙发上。
“爸，江停舟不是别人，是我以后的爱人，要一块携手的家人。”
“这是他爸妈为他举办的人生重要时刻的欢迎宴，我不在，他会有遗憾，再说，我也没有那么玻璃心，我不好还非得别人不能好。”
她自己又起身：“不跟你说了，我得换衣裳去了。”
这就是一锤定音，不让她爸再拦的意思。
而张起和媳妇儿面面相觑，半天，他突然开口：“玻璃心是啥意思？”
孟晓兰也不知道，只拍一把他：“还管这个，快点去肉联厂给我买猪肝牛肉来，多买点，炖汤炒菜全做了，给咱闺女补身子！”
这个确实要紧，张起也赶紧套外套出门。
算了，闺女犟就自己犟去吧，到底是被外头臭小子拐走了，还为了别人，跟她亲爹凶，还说不跟他说了。
一想，张起这心，就跟冬天的风一样，哗啦啦响。
全是漏风的小棉袄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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