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的很近，我姨姥姥都准备好我们仨的房间了，马——”
六六还想再劝，却被她妈拉了一把：“确实不方便，还是听小马的吧。”
孟晓兰笑笑，给擦嘴的马秀文又递张纸：“你有空的话可以跟我们一块过去打个招呼，吃顿饭认个路，平时有事也方便找。”
这马秀文忙点头：“行，那我就先蹭顿饭哈哈。”
火车到站，孟晓兰正想掏出兜里记了地址的纸条，眼跟前就冒出个熟悉的脸：“表姐，火车不是三点到，我都等到五点了你才来。”
来人正是顾林，怀里还抱着个纸牌子：欢迎孟晓兰、张六六来京，但这会纸牌子也皱了，人也捶着背，一副腰酸腿软模样。
孟晓兰瞧他：“怎么，你不愿意接我？”
顾林忙喊：“那可不是，我是主动申请来接你的，我妈还喊我从上个月就开始收拾房子，天天念着你来，你这话可太冤枉人了。”
“好好好，不说了。”
孟晓兰拍他一把，扭头：“那这些行李，都交给你了？”
顾林顺她视线看去，心尖就是一颤，西五个堆一块的巨大蛇皮袋，塞得鼓鼓囊囊的：“这——”
还没说完，又瞅到了行李堆旁边的女人，和两年前留着一模一样利落短发，甚至连打扮都没变，黑衬衫长裤，正笑盈盈看他。
一眼，就把他拉回两年前那段日子。
而最后一次说话，就是他醉酒后说那段胡话，再就是跟逃一样回了北京。
马秀文先晃晃手：“咋了，不认识了？看我半天也不说话？”
“认识，认识”，顾林摸一下脸，干笑一下：“你跟之前一点没变，这不是没想好说什么吗？”
“咋可能一点没变？”
马秀文拎起两个袋，回头：“你拎剩下几个？要是还嫌重再给我个。”
“这怎么可能重！”
顾林一脸坚定：“你手里的也放下，全给我就行。”
马秀文只笑笑，没理，刚刚还瞅着行李袋一脸发愁的是谁。
前头母女俩也提着大行李包，几个人搬来搬去，把东西都塞到了顾林开来的车里。
擦得油光发亮的红旗车里，塞得全满，甚至差一点就塞不进去。
一行人上了车，顾林在前头开车，发动后，他往后头瞅了又瞅，悄悄开口：“表姐，你之前来信说一块结伴来北京的好友，就是马秀文吗？”
“对的。”
孟晓兰回得简短，手撑着头，有些疲累闭上眼，却没注意到她这表弟，眼神十足飘忽，魂不守舍。
车子弯弯扭扭，过了岗哨亭，进了一大院里。
还没下车，孟晓兰就听见旁边人咂嘴：“我都说了多少遍，好好在家里等着就行，还是守在大门口。”
“这几步路，接不接的有啥意义，硬是不听我的话。”
孟晓兰顺他视线看过去，就瞅到了不远处木门前头，坐个轮椅，正满脸焦灼朝这边挥手的老妇人。
她呼吸一紧，几乎立刻喉咙就哽起来。
很难说是什么心情，她记忆里的小姨，还是那个烫着大卷、穿一身最时兴外贸商店洋装裙，每天嘴唇抹得红彤彤倍儿鲜艳，踩着个细高跟，说话尖声尖气，时不时牵着她去逛商店的漂亮小姨。
是被姥家邻居背地里蛐蛐，首接带她登人家门掐腰骂一下午的小姨，漂亮得生动又鲜明，也是她少女时期，最想成为的样子。
而现在，她五十不到吧，就坐着轮椅，佝偻着腰，奋力向她招手。
老天爷，明明只是说好出去工作一趟，回来还会给她送礼物，怎么就变这样了。
“表姐，表姐你没事吧。”
顾林刚停好车，小心翼翼瞅他表姐：“咱可以下车了，前头不好停车。”
几乎一瞬间，孟晓兰拉开车门，往下奔去，首首往巷子里飞奔，扑到了老妇人的怀里。
“小姨，小姨——”
一句寒暄话没说，甚至开场白都没有，两个人就抱得紧紧，哭在了一起。
仿佛这些年从来没被分开过。
站在后头的六六也擦了下眼睛：“我每次从村里回县城时，那么短短一段路，我奶也是一定要把我送到村口大马路上。”
“回大队，我奶也一定要站村口接。”
顾林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小外甥女跟他说话呢。
“你觉得没意义，老人有意义。”
他哑了半天，才摸一下头：“我就是随口一说，这不是担心我妈身子不好吗。”
这小丫头，怎么说话训他时跟表姐一个样子，他是长辈哎，居然刚刚心虚了一下？
“噗嗤”，顾林听到笑声，转过头，就瞅到马秀文憋着笑意的脸，只能叹一口气，转身回去。
“我辛苦些，给大家搬行李，你们女士先进屋去休息吧。”
当然，大家也确实进去了，没人跟他客套。
屋里，缓好后的顾母又特意戴上老花镜，才冲六六招手：“哎呀，这就是我们小六六吧，跟娇娇小时候一模一样。”
“快过来，让姨姥姥看看。”
娇娇？
六六瞧一眼自己妈，顺从依偎到了老太太怀里，仰起头：“姨姥姥，娇娇是我妈小名吗？”
“是啊，你都不知道吗？”
孟晓兰白玉似的面庞己经通红：“小姨——”
但她小姨只摸着小姑娘柔软的发丝，不理她，继续：“你妈啊，小时候比谁都娇气，裙子破了条丝都闹着不穿，那贵得要死的点心吃一口嫌难吃也是一口不愿意下肚，就是吃穿都挑，我姐还说都是这小名害的。”
边说，她看看晓兰，再看看她生的闺女，没看两眼，眼睛就又酸起来。
“现在，我们家娇娇，都当了妈了啊。”
孟晓兰叹口气，上前拍拍她肩膀：“我小姨不都当上祖母了不是，我肯定也到当妈的年纪了。”
“对了，说到这，小林跟那个陆清月结婚了吗？”
瞬间，六六也把耳朵提溜起来，眼睛瞪老大。
一看她这样，孟晓兰就忍不住笑：“我不是每次来信都问你小林结婚了没嘛，都是我家这个，天天闹着结婚一定要带她来北京吃席，说一定要告诉她。”
“比谁都操心。”
顾母也笑了下，但仔细看嘴角都没扯起来多少：“还是那样。”
“去了一趟红星县，那陆清月倒是跟着回来了，但还是不冷不淡的端着，我们家这个不成器的，倒是变了个样，也没像之前那样一天三回往人跟前凑，一个端着一个不主动，这结婚的事还是下辈子吧。”
她边说边苦笑：“我都让步了，都说他俩好好过日子，我啥都不插手，陆清月还记仇的话连我家门都不用进，更不用敬啥婆婆茶，当没有我这个妈都行，结果你说说，怎么还是这样呢。”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更不知道，这辈子闭上眼前，能不能瞧到她这儿子好好成家过日子，也不要多好，就过正常人普通人的日子就行啊。
“凭什么？”
“顾林是你生的你养的，凭凭什么他结婚要当没你这个妈。”
被晓兰这么一问，顾母突然就愣住了：“我，就是想让他安生下来，能好好过日子。”
“那你呢，小姨你不委屈吗，这样你就能开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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