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在身后重重合拢。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屋内回荡。
黑面判官带着人走了。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阿九紧绷的脊背，这才微微松弛。
冷汗，无声滑落，浸湿了她贴身的衣物。
左臂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刚才强行动手，牵扯了伤处。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
虎口依旧发麻。
黑面判官的实力，远在她预料之上。
刚才若非出其不意，加上他心有顾忌，后果不堪设想。
她赌赢了。
用自己的命，还有床上这小鬼的命，赌赢了这一次。
但下一次呢？
黑面判官绝不会就此罢休。
幽冥谷的执法堂，睚眦必报。
她今天落了他的面子，就是结下了死仇。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药草味，还有一丝……恐惧消散后的余烬。
她转过身。
视线落在床铺的方向。
凌霄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眼神很复杂。
有惊惧，有戒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是如何拔刀相向，如何逼退了那个气势汹汹的执法者。
为了他这个“药奴”。
“你……”凌霄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干涩。
阿九没说话。
她走到床边，拿起之前换下的草药包。
里面的退烧药，还没来得及熬。
刚才一番惊心动魄，差点把正事忘了。
这小鬼，还烧着。
她转身准备去屋外生火。
“为什么？”凌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执拗。
阿九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我说过，不该问的别问。”她的声音冷硬。
“你为了一个……‘药奴’，得罪执法堂判官？”凌霄追问，似乎无法理解，“值得吗？”
阿九沉默。
值得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只是不想看到那双眼睛失去光彩。
或许，只是厌倦了幽冥谷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规则。
或许……她只是不想输。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阿九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管好你自己。下次再有人来，我未必会再出手。”
她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院子里，风雪小了些。
但寒意，依旧刺骨。
她走到屋檐下那个简陋的泥炉边，开始生火。
潮湿的木柴，冒着浓烟，呛得人眼睛疼。
阿九熟练地引燃火绒，将陶罐架在火上，倒入清水，然后把那几包草药扔了进去。
苦涩的药味，很快随着蒸汽弥漫开来。
她蹲在炉火边，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晦暗不明。
黑面判官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例行检查？
她这偏僻的小院，一年也未必有执法堂的人来一次。
蝎子！
一定是蝎子去告的密！
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他大概是想借执法堂的手，来除掉她，或者至少让她惹上麻烦。
这次虽然被她挡了回去，但蝎子绝不会罢休。
还有谷主，长老……
她私藏一个身份不明，甚至可能是敌国质子的人在身边，这件事，就像埋在她脚下的一颗炸雷。
随时可能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必须尽快想办法。
要么，杀了他，处理掉所有痕迹。
要么……
阿九的目光，透过摇曳的火光，望向屋内那模糊的身影。
北凛七皇子，凌霄。
一个在大胤朝为质，备受冷落甚至虐待的弃子。
他为什么会逃出来？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幽冥谷？
谁在追杀他？
他身上那些伤，鞭伤，刀伤……显然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
在大胤京都，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虐待一个质子？
除非……是更高层的授意？
或者，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阿九的心思，飞速转动。
一个无权无势，被本国和敌国同时抛弃的皇子……
似乎，没什么价值。
但……
如果他不是完全的弃子呢？
如果北凛国内，还有人在意他呢？
如果大胤朝廷内部，有人想利用他呢？
一个活着的北凛皇子，尤其是一个从幽冥谷逃出去的北凛皇子……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筹码！
可以用来和北凛交易。
可以用来搅乱大胤的浑水。
甚至……可以用来换取她渴望的东西——自由！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阿九的心脏！
她一首想逃离幽冥谷。
但叛逃者，九死一生。
幽冥谷的追杀，遍布天下，不死不休。
可如果，她手里握着凌霄这个筹码呢？
或许，她可以和谷主谈条件？
不，谷主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威胁到幽冥谷的人。
凌霄的存在一旦暴露，谷主只会第一时间杀了他们两人。
那……和北凛联系？
或者，和胤朝某些对北凛有想法的势力接触？
风险同样巨大。
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但，这至少是一线希望！
一线让她摆脱杀手身份，活在阳光下的希望！
比起之前毫无头绪的绝望，这个突然出现的北凛质子，仿佛是上天……或者说地狱，扔给她的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这根稻草，也可能勒断她的脖子。
阿九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冰冷。
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
救他。
不仅要救活他，还要弄清楚他身上的所有秘密。
他，将是她博取自由的……工具！
“咳咳……”
屋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打断了阿九的思绪。
药，差不多熬好了。
她熄了火，端起滚烫的陶罐，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
浓烈的药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凌霄靠在床头，大概是咳得急了，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
他看着阿九端着药走近，眼神依旧戒备。
阿九将陶罐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药汁还在咕嘟冒泡。
“趁热喝了。”她命令道，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作者“晓星璇”推荐阅读《江湖不见月：囚娇暴君夜夜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凌霄没有动。
他看着那碗黑乎乎，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眉头微蹙。
“里面……放了什么？”他问。
阿九眼神一冷：“毒药。你要喝吗？”
凌霄被她噎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竟浮现一丝恼怒。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去端那只陶罐。
高烧和失血，让他身体虚弱不堪。
手指刚碰到滚烫的罐壁，就猛地缩了回来。
阿九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眉头皱起。
麻烦。
她走上前，拿起旁边一个破了口的粗瓷碗，倒了小半碗药汁。
稍微晾了一下，感觉温度差不多了，首接递到凌霄嘴边。
“张嘴。”
凌霄愣住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阿九，看着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她递到嘴边的药碗。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冰雪般的冷冽气息。
还有药的苦味。
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阿九面无表情，手很稳，将药汁一点点喂进他口中。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带着灼人的温度。
凌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没有反抗，顺从地将药汁咽了下去。
一碗药，很快见底。
阿九放下碗，转身就要离开。
“……谢谢。”
身后传来少年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阿九脚步微顿，依旧没有回头。
“记住，你欠我一条命。”她冷冷丢下一句，走到房间角落，那里铺着一些干草，是她平时睡觉的地方。
她和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左臂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身体因为失血和之前的激斗，疲惫到了极点。
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
黑面判官的威胁。
蝎子的窥伺。
凌霄的价值。
逃离的计划……
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交织。
夜，渐渐深了。
风雪似乎又大了起来，呜咽着拍打着门窗。
屋内，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
“……母妃……”
床上传来模糊不清的呓语。
阿九猛地睁开眼！
她侧耳倾听。
“……别杀我母妃……求你……”
凌霄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哀求。
他在发抖，额头上沁出冷汗，显然是陷入了噩梦。
母妃？
阿九心中一动。
北凛皇宫里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
只听说这位七皇子生母早逝，身份低微，在宫中并不受宠。
难道……他母亲的死，另有隐情？
而且，是被杀的？
“……火……好大的火……”
“……救我……母妃……”
凌霄的呓语越来越急促，身体也开始挣扎起来。
阿九皱眉。
这家伙，梦里也不安生。
她起身，走到床边。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她看到凌霄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那张精致的脸，此刻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阿九伸出手，本想将他拍醒。
但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时，却又顿住了。
她看到了他脖颈处，衣领遮掩下的一片……青紫色的痕迹。
不是掐痕，也不是伤痕。
更像是……某种特殊的印记？
她心中好奇，伸手想拨开他的衣领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
凌霄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警惕而凶狠的光芒！
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阿九探向他脖颈的手腕！
力气大得惊人！
完全不像一个重伤高烧的人！
“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阿九瞳孔骤缩！
这小鬼！
竟然一首在装睡？！
还是说，他刚才的呓语和挣扎，也是装出来的？！
不对！
他的身体依旧滚烫，呼吸也还很急促。
高烧是真的。
刚才的噩梦，似乎也是真的。
但这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和杀气……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十西岁少年该有的反应！
阿九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她右手一沉，短匕己经滑入掌心。
“放手。”她的声音，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
凌霄死死盯着她，眼神里的凶狠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然后是更深的警惕。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缓缓松开了手。
阿九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指印。
“你刚才……”阿九眯起眼睛，审视着他，“看到什么了？”
凌霄喘息着，眼神闪烁，避开了她的目光。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他低声道。
阿九不信。
刚才那股杀气，绝不是一个噩梦能解释的。
这小鬼身上，果然藏着很多秘密。
她没有再追问。
现在还不是深究的时候。
“睡吧。”阿九收起短匕，语气缓和了一些，“你需要休息。”
凌霄看了她一眼，默默躺了回去，拉起破旧的被子，将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看着她。
阿九回到角落，重新躺下。
但这一次，她没有闭眼。
她看着屋顶的黑暗，感受着身边那个“麻烦”的存在。
稚嫩的皮囊下，似乎藏着意想不到的獠牙。
这让她更加确定，留下他，或许是正确的选择。
风险越大，回报才可能越高。
就在这时。
院外，极轻微的一声“咔嚓”响起。
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很轻，几乎被风雪声掩盖。
但阿九的耳朵，捕捉到了！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有人！
就在外面！
是蝎子？还是执法堂的人去而复返？
或者是……追杀凌霄的人，找来了？！
阿九屏住呼吸，无声无息地坐起，右手再次握住了腰间的寒月刃。
杀机，在暗夜的空气中，无声蔓延。
门外那细微的窥探感，让她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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