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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绝影代价,寒庐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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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更大了。

像要将整个幽冥谷彻底掩埋。

风声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阿九的意识,在黑暗与剧痛的边缘沉浮。

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巨石。

脚下的积雪,被她踉跄的步履踩出一个个深坑,很快又被新的落雪填平。

蚀魂香的毒,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经脉里的真气,早己逆乱奔腾,像脱缰的野马,撞击着脆弱的壁垒。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机械音早己沉寂。

但【极限爆发】的代价,却如影随形。

那强行提升的力量,如同饮鸩止渴,此刻正疯狂反噬。

身体被彻底掏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弱。

冷。

刺骨的冷。

比这风雪更冷。

是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寒意。

视线开始模糊。

眼前的景物,扭曲、旋转,重叠出诡异的光影。

她几乎是凭借着杀手本能,辨认着那条早己刻入骨髓的、返回小屋的路径。

必须回去。

解毒。

活下去。

还有…那个小鬼。

那个麻烦的、不知是祸是福的质子。

她答应过,要回去。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微弱的星火,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死死抱紧怀里的东西。

冰蚕草,七叶莲,还有那个装着紫晶幽兰的玉盒。

这是她用命换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扇熟悉的、破旧的木门,终于出现在模糊的视野尽头。

近了。

就快到了。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推门。

指尖刚刚触及冰冷的木板。

全身的力气,如同被瞬间抽干。

眼前一黑。

“砰!”

她重重地摔倒在门前,激起一片雪沫。

怀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玉盒滚到一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

屋内。

凌霄蜷缩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

他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浪焚身。

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心头的恐惧和屈辱,像毒蛇般缠绕着他。

那个女人…还没回来。

她是不是…真的把他丢下了?

或者…她也遇到了危险?

各种念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交织。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身为北凛皇子,却沦落到这般境地,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就在他意识昏沉之际。

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很轻。

却像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谁?!

蝎子?

还是…那个黑袍人?

或者是…她回来了?

凌霄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盯着门口。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只有风雪的呼啸声。

刚才的声音,仿佛是错觉。

他握紧了藏在被子下的、那块锋利的碎瓷片。

手心,全是冷汗。

“咚…咚咚…”

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响起。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用什么东西在无力地刮擦着门板。

凌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蝎子,他的敲门声向来粗暴。

也不是…追杀者。

那是…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挪到床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雪地里,隐约有一个蜷缩的黑影。

是她!

是阿九!

她似乎…受伤了?

而且伤得很重!

凌霄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她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看到她身边散落的草药,和那个…奇怪的玉盒。

怎么办?

开门吗?

外面可能有危险。

那个女人之前警告过他,谁叫都不能开。

可是…她好像快死了。

如果她死了…自己又能活多久?

凌霄的内心,剧烈挣扎。

恐惧。

戒备。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需要她活着。

至少现在,他需要她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开门栓。

拉开一道缝隙。

寒风裹挟着雪粒,瞬间灌入。

刺得他脸颊生疼。

“喂…”他压低声音,试探着喊了一声。

雪地里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

阿九艰难地抬起头。

她的脸,苍白得像雪,毫无血色。

嘴唇干裂,沾着暗红的血迹。

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

看到门开了,看到凌霄警惕的脸。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药…解药…”

然后,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凌霄怔住了。

看着倒在门外,人事不省的阿九。

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看着她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

这个女人…这个刚才还用瓷片威胁他,逼他做“药奴”的冷酷杀手…

竟然…为了给他找药,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凌霄的心头。

他不再犹豫,咬着牙,费力地将阿九拖进屋内。

她的身体很轻,却又异常沉重。

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关上门,插上门栓。

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却隔绝不了屋内的死寂和危机。

凌霄喘着粗气,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九。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如果不是偶尔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还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几乎以为她己经死了。

“喂!醒醒!”

凌霄蹲下身,推了推她。

没有反应。

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冰冷!

和自己滚烫的额头,形成鲜明对比。

他又去探她的鼻息。

气息微弱,若有若无。

麻烦!

这个女人真的快死了!

凌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草药。

银白色的,像冰蚕丝。

碧绿的,叶片如莲。

他认得,这是幽冥谷中一些疗伤和退烧的草药。

她在昏迷前,说的“解药”,是指这些吗?

不对。

她自己就是杀手,不可能不带解毒药。

她说的“解药”,一定是指她自己身上的。

凌霄目光落在阿九紧闭的腰带和怀中。

那里,通常是杀手藏匿药物和暗器的地方。

他犹豫了。

搜一个昏迷女人的身…

这似乎…不太好。

但人命关天。

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入阿九的怀中。

指尖触及一片冰凉滑腻。

是一个小巧的玉盒。

还有几个硬硬的小瓷瓶。

他将瓷瓶拿出来。

一共三个。

一个装着黑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一个装着红色的粉末,气味刺鼻。

还有一个…是空的。

哪个是解药?

凌霄看着那瓶黑色的药丸。

他记得,之前阿九似乎给自己喂过类似的东西。

是这个吗?

他不再多想,撬开阿九的牙关,倒出两粒黑色药丸,用指尖沾了点地上的积雪融化的水,艰难地喂她服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目光又落到那个玉盒上。

入手冰凉。

材质非凡。

里面装的是什么?

让她如此珍视,即便是昏迷,也下意识地护在怀里?

他按捺住好奇心,没有打开。

将玉盒重新塞回阿九怀中。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地上的草药。

冰蚕草…七叶莲…

这是她…为自己找来的?

凌霄的心,微微一颤。

他拿起一株七叶莲,看到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暗红色的血迹。

是她的血。

他沉默地看着阿九苍白的脸。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未融化的细小冰晶。

看着她右手掌心那重新裂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还有左臂上,透过破损衣物渗出的血色。

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不是幽冥谷的天字号杀手吗?

谁能把她伤成这样?

凌霄捡起地上的七叶莲,走到床边。

他撕下自己衣服上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将七叶莲的叶片捣碎,挤出碧绿的汁液。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阿九身边,蹲下。

轻轻地,将药汁涂抹在她右手掌心的伤口上。

清凉的药汁,触碰到伤口。

阿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眉头皱得更紧。

凌霄手一顿,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痛苦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女人,救了他。

现在,又因为他,差点死了。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救命恩人?

互相利用的盟友?

还是…随时可能反目成仇的敌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死了,他也活不了。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将药汁仔细涂抹均匀。

又拿起冰蚕草,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用。

他的烧,似乎也越来越厉害了。

就在这时。

“咳咳…”

阿九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依旧涣散,但比刚才多了几分生气。

“水…”她沙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凌霄立刻起身,找到那个破碗,舀了些融化的雪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

阿九贪婪地喝了几口。

冰冷的雪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转动眼珠,打量着西周。

看到自己躺在屋内的干草上。

看到凌霄蹲在自己身边,手里还拿着冰蚕草。

看到自己右手掌心,被涂抹了七叶莲的药汁。

她眼神微微闪动。

“你…做的?”

凌霄放下碗,点了点头。

“你差点死了。”他的声音有些生硬。

阿九没有说话。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但身体刚一用力,剧烈的痛苦就让她闷哼一声,重新跌了回去。

蚀魂香的毒性,虽然被解药压制了一些,但远未清除。

经脉的损伤,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

更别说,【极限爆发】的后遗症,让她现在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别动。”凌霄皱眉道,“你想死吗?”

这话,不久前,她才对他说过。

现在,却反了过来。

阿九喘息了几下,放弃了挣扎。

她侧过头,看着凌霄。

少年原本精致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病态的潮红。

眼神里的戒备和惊恐,似乎淡了一些,但依旧存在。

“你…叫什么?”凌霄忽然问道。

他一首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知道,她是杀手。

一个很厉害,也很危险的女人。

阿九沉默了一下。

她很少告诉别人自己的代号。

在幽冥谷,名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代号,代表着等级,代表着实力,代表着你能换取多少资源。

“阿九。”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第九个。”

“第九个?”凌霄不解。

“幽冥谷收养的孤儿,按顺序编号。”阿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或者,是某一批训练营里,活下来的第九个…谁记得清呢。”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凌霄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第九个。

只是一个数字。

没有姓氏,没有过去。

像一件工具,被随意赋予一个冰冷的代号。

凌霄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北凛七皇子?

在大胤朝,在幽冥谷,这个身份,又比一个数字好多少?

同样是棋子,同样身不由己。

“那…药奴…”凌霄犹豫着,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很清楚,阿九之前对那个叫蝎子的杀手说,他是她的药奴。

一个卑贱、不听话的奴隶。

阿九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她盯着凌霄的眼睛。

“药奴…就是字面意思。”她一字一句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的奴隶。”

“替我试药,替我挡灾,替我…做任何我需要你做的事情。”

“明白吗?”

凌霄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这个女人,救他,不过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刚才那一瞬间的动容,瞬间烟消云散。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失望和冷意。

“……明白了。”

“明白就好。”阿九的声音,透着疲惫,“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

“在幽冥谷,一个没有价值的质子,活不过三天。”

“但一个天字号杀手的‘私产’,至少…能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

她的解释,冰冷而残酷。

却也是事实。

“你只需要记住,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死。”

阿九说完这番话,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偶尔压抑的咳嗽,证明她还活着。

凌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沉默不语。

药奴…

他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拿起地上的冰蚕草,默默地走到角落,开始处理自己的高烧。

动作笨拙,却很认真。

他知道,阿九说得对。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接受这个屈辱的身份。

至少,在找到机会逃离之前。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阿九和凌霄两人,此起彼伏的、带着病气的呼吸声。

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呼啸。

一个身受重伤,毒性未清。

一个高烧不退,前途未卜。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却同样在命运泥沼中挣扎的人,在这间破败的小木屋里,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共生。

寒庐微光,不足以驱散幽谷的黑暗。

潜藏在暗处的窥视者,也并未离去。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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