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更大了。
像要将整个幽冥谷彻底掩埋。
风声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阿九的意识,在黑暗与剧痛的边缘沉浮。
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巨石。
脚下的积雪,被她踉跄的步履踩出一个个深坑,很快又被新的落雪填平。
蚀魂香的毒,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经脉里的真气,早己逆乱奔腾,像脱缰的野马,撞击着脆弱的壁垒。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机械音早己沉寂。
但【极限爆发】的代价,却如影随形。
那强行提升的力量,如同饮鸩止渴,此刻正疯狂反噬。
身体被彻底掏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弱。
冷。
刺骨的冷。
比这风雪更冷。
是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寒意。
视线开始模糊。
眼前的景物,扭曲、旋转,重叠出诡异的光影。
她几乎是凭借着杀手本能,辨认着那条早己刻入骨髓的、返回小屋的路径。
必须回去。
解毒。
活下去。
还有…那个小鬼。
那个麻烦的、不知是祸是福的质子。
她答应过,要回去。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微弱的星火,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死死抱紧怀里的东西。
冰蚕草,七叶莲,还有那个装着紫晶幽兰的玉盒。
这是她用命换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扇熟悉的、破旧的木门,终于出现在模糊的视野尽头。
近了。
就快到了。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推门。
指尖刚刚触及冰冷的木板。
全身的力气,如同被瞬间抽干。
眼前一黑。
“砰!”
她重重地摔倒在门前,激起一片雪沫。
怀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玉盒滚到一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
屋内。
凌霄蜷缩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
他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浪焚身。
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心头的恐惧和屈辱,像毒蛇般缠绕着他。
那个女人…还没回来。
她是不是…真的把他丢下了?
或者…她也遇到了危险?
各种念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交织。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身为北凛皇子,却沦落到这般境地,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就在他意识昏沉之际。
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很轻。
却像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谁?!
蝎子?
还是…那个黑袍人?
或者是…她回来了?
凌霄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盯着门口。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只有风雪的呼啸声。
刚才的声音,仿佛是错觉。
他握紧了藏在被子下的、那块锋利的碎瓷片。
手心,全是冷汗。
“咚…咚咚…”
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响起。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用什么东西在无力地刮擦着门板。
凌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蝎子,他的敲门声向来粗暴。
也不是…追杀者。
那是…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挪到床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雪地里,隐约有一个蜷缩的黑影。
是她!
是阿九!
她似乎…受伤了?
而且伤得很重!
凌霄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她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看到她身边散落的草药,和那个…奇怪的玉盒。
怎么办?
开门吗?
外面可能有危险。
那个女人之前警告过他,谁叫都不能开。
可是…她好像快死了。
如果她死了…自己又能活多久?
凌霄的内心,剧烈挣扎。
恐惧。
戒备。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需要她活着。
至少现在,他需要她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开门栓。
拉开一道缝隙。
寒风裹挟着雪粒,瞬间灌入。
刺得他脸颊生疼。
“喂…”他压低声音,试探着喊了一声。
雪地里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
阿九艰难地抬起头。
她的脸,苍白得像雪,毫无血色。
嘴唇干裂,沾着暗红的血迹。
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
看到门开了,看到凌霄警惕的脸。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药…解药…”
然后,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凌霄怔住了。
看着倒在门外,人事不省的阿九。
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看着她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
这个女人…这个刚才还用瓷片威胁他,逼他做“药奴”的冷酷杀手…
竟然…为了给他找药,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凌霄的心头。
他不再犹豫,咬着牙,费力地将阿九拖进屋内。
她的身体很轻,却又异常沉重。
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关上门,插上门栓。
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却隔绝不了屋内的死寂和危机。
凌霄喘着粗气,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九。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如果不是偶尔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还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几乎以为她己经死了。
“喂!醒醒!”
凌霄蹲下身,推了推她。
没有反应。
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冰冷!
和自己滚烫的额头,形成鲜明对比。
他又去探她的鼻息。
气息微弱,若有若无。
麻烦!
这个女人真的快死了!
凌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草药。
银白色的,像冰蚕丝。
碧绿的,叶片如莲。
他认得,这是幽冥谷中一些疗伤和退烧的草药。
她在昏迷前,说的“解药”,是指这些吗?
不对。
她自己就是杀手,不可能不带解毒药。
她说的“解药”,一定是指她自己身上的。
凌霄目光落在阿九紧闭的腰带和怀中。
那里,通常是杀手藏匿药物和暗器的地方。
他犹豫了。
搜一个昏迷女人的身…
这似乎…不太好。
但人命关天。
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入阿九的怀中。
指尖触及一片冰凉滑腻。
是一个小巧的玉盒。
还有几个硬硬的小瓷瓶。
他将瓷瓶拿出来。
一共三个。
一个装着黑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一个装着红色的粉末,气味刺鼻。
还有一个…是空的。
哪个是解药?
凌霄看着那瓶黑色的药丸。
他记得,之前阿九似乎给自己喂过类似的东西。
是这个吗?
他不再多想,撬开阿九的牙关,倒出两粒黑色药丸,用指尖沾了点地上的积雪融化的水,艰难地喂她服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目光又落到那个玉盒上。
入手冰凉。
材质非凡。
里面装的是什么?
让她如此珍视,即便是昏迷,也下意识地护在怀里?
他按捺住好奇心,没有打开。
将玉盒重新塞回阿九怀中。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地上的草药。
冰蚕草…七叶莲…
这是她…为自己找来的?
凌霄的心,微微一颤。
他拿起一株七叶莲,看到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暗红色的血迹。
是她的血。
他沉默地看着阿九苍白的脸。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未融化的细小冰晶。
看着她右手掌心那重新裂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还有左臂上,透过破损衣物渗出的血色。
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不是幽冥谷的天字号杀手吗?
谁能把她伤成这样?
凌霄捡起地上的七叶莲,走到床边。
他撕下自己衣服上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将七叶莲的叶片捣碎,挤出碧绿的汁液。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阿九身边,蹲下。
轻轻地,将药汁涂抹在她右手掌心的伤口上。
清凉的药汁,触碰到伤口。
阿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眉头皱得更紧。
凌霄手一顿,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痛苦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女人,救了他。
现在,又因为他,差点死了。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救命恩人?
互相利用的盟友?
还是…随时可能反目成仇的敌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死了,他也活不了。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将药汁仔细涂抹均匀。
又拿起冰蚕草,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用。
他的烧,似乎也越来越厉害了。
就在这时。
“咳咳…”
阿九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依旧涣散,但比刚才多了几分生气。
“水…”她沙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凌霄立刻起身,找到那个破碗,舀了些融化的雪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
阿九贪婪地喝了几口。
冰冷的雪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转动眼珠,打量着西周。
看到自己躺在屋内的干草上。
看到凌霄蹲在自己身边,手里还拿着冰蚕草。
看到自己右手掌心,被涂抹了七叶莲的药汁。
她眼神微微闪动。
“你…做的?”
凌霄放下碗,点了点头。
“你差点死了。”他的声音有些生硬。
阿九没有说话。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但身体刚一用力,剧烈的痛苦就让她闷哼一声,重新跌了回去。
蚀魂香的毒性,虽然被解药压制了一些,但远未清除。
经脉的损伤,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
更别说,【极限爆发】的后遗症,让她现在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别动。”凌霄皱眉道,“你想死吗?”
这话,不久前,她才对他说过。
现在,却反了过来。
阿九喘息了几下,放弃了挣扎。
她侧过头,看着凌霄。
少年原本精致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病态的潮红。
眼神里的戒备和惊恐,似乎淡了一些,但依旧存在。
“你…叫什么?”凌霄忽然问道。
他一首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知道,她是杀手。
一个很厉害,也很危险的女人。
阿九沉默了一下。
她很少告诉别人自己的代号。
在幽冥谷,名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代号,代表着等级,代表着实力,代表着你能换取多少资源。
“阿九。”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第九个。”
“第九个?”凌霄不解。
“幽冥谷收养的孤儿,按顺序编号。”阿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或者,是某一批训练营里,活下来的第九个…谁记得清呢。”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凌霄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第九个。
只是一个数字。
没有姓氏,没有过去。
像一件工具,被随意赋予一个冰冷的代号。
凌霄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北凛七皇子?
在大胤朝,在幽冥谷,这个身份,又比一个数字好多少?
同样是棋子,同样身不由己。
“那…药奴…”凌霄犹豫着,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很清楚,阿九之前对那个叫蝎子的杀手说,他是她的药奴。
一个卑贱、不听话的奴隶。
阿九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她盯着凌霄的眼睛。
“药奴…就是字面意思。”她一字一句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的奴隶。”
“替我试药,替我挡灾,替我…做任何我需要你做的事情。”
“明白吗?”
凌霄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这个女人,救他,不过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刚才那一瞬间的动容,瞬间烟消云散。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失望和冷意。
“……明白了。”
“明白就好。”阿九的声音,透着疲惫,“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
“在幽冥谷,一个没有价值的质子,活不过三天。”
“但一个天字号杀手的‘私产’,至少…能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
她的解释,冰冷而残酷。
却也是事实。
“你只需要记住,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死。”
阿九说完这番话,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偶尔压抑的咳嗽,证明她还活着。
凌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沉默不语。
药奴…
他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拿起地上的冰蚕草,默默地走到角落,开始处理自己的高烧。
动作笨拙,却很认真。
他知道,阿九说得对。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接受这个屈辱的身份。
至少,在找到机会逃离之前。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阿九和凌霄两人,此起彼伏的、带着病气的呼吸声。
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呼啸。
一个身受重伤,毒性未清。
一个高烧不退,前途未卜。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却同样在命运泥沼中挣扎的人,在这间破败的小木屋里,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共生。
寒庐微光,不足以驱散幽谷的黑暗。
潜藏在暗处的窥视者,也并未离去。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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