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儿走了之后，温如玉赶紧穿衣服。
苗秃在一旁说：“我去给你打点洗脸水来。”
没一会儿，温如玉走到前边，看见张华正在收拾行李。
郑三两口子好说歹说，才把温如玉留下来；还偷偷叮嘱金钟儿，两边都要照顾好，可别冷落了老相好。
温如玉跟大伙儿一块儿吃了早饭，因为昨晚没睡好，就到后边补觉去了。
一觉睡到中午，温如玉爬起来到前院一看，好家伙，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剩郑三在南房檐底下坐着打呼噜。
原来苗秃子他们，跟着何公子的家丁，跑到郊外游玩去了。
温如玉想着，正好趁这会儿没人，去找金钟儿诉诉相思苦。可刚走到房门口，掀起门帘，就发现门锁着。
仔细一听，里头传来又软又腻的声音，喘气声一阵接一阵，明显是在干那事儿呢！
还有那种有节奏的响动，听着跟狗舔粥似的。
没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就听见金钟儿叫得那叫一个厉害，又喊死又喊活的。
温如玉听到这儿，心里比之前还难受，就跟被刀子剜了似的，忍不住叹了口长气。
他回到后边，“啪！啪！”拍了两下桌子，气呼呼地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说完就瘫在被褥上，整个人都傻了。
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都怪我来这儿！给这老东西做什么寿！”
正发呆呢，玉磬儿笑嘻嘻地进来了：“大爷，您在跟谁说话呢？”
温如玉强打起精神：“没说啥，快坐快坐。”
玉磬儿接着问：“东庭房让人占了，大爷一个人在这儿，不觉得闷得慌吗？”
温如玉有气无力地回：“凑合吧。”
玉磬儿又说：“他们都出去玩儿了，就何公子在金钟妹子房里睡觉呢。我刚才来看您，见您睡着了，没敢打扰。”
温如玉一听，忍不住问：“这何公子来你们这儿，算上今天一共多少天了？”
玉磬儿说：“整整十八天。”
温如玉又问：“不知道他啥时候走啊？”
玉磬儿笑了笑，语气有点怪：“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他俩郎才女貌的，好得跟什么似的，离别的话，估计还早着呢！”
温如玉换了个话题：“苗三爷跟你认识挺久了，他对你咋样？”
玉磬儿叹了口气：“大爷您也看得出来，谁对我好，谁就是我的恩人。可惜我长得不好看，入不了贵人的眼，这都是命啊！”
温如玉赶紧说：“你要算丑，那天下就没好看的人了！”
玉磬儿撇撇嘴：“大爷就别拿我打趣了！您大老远来这儿，金钟妹子又没空陪您，让您心里受委屈了。”
温如玉越想越气：“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整个儿变了个人！我明天天一亮就走！
以后我跟她谁也不见谁，看她还怎么气我！”
玉磬儿赶忙劝：“哎哟我的大爷！您这话说得也太狠了！妹子才十九岁，孩子气还没消呢。
等何公子走了，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称心的人，除了您，还能指望谁啊？”
温如玉冷笑一声：“我成什么了？公共厕所吗？谁都能来欺负？
要不是你三叔三婶儿一首劝，我早走得没影儿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玉磬儿赶紧说：“大爷，我先失陪了。”说完就往前边去了。
没过多久，有人来叫吃饭，大伙儿都到了院子里。
郑三老婆进来，看了眼温如玉，转头跟何公子说：“多亏温大爷抬举，给我补送寿礼，还带了这么多好绸缎衣服，我昨儿一看，起码值六七十两银子！
我们这小地方，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今天就备了顿薄酒，表表心意。”
又叮嘱金钟儿和玉磬儿：“你俩可得好好陪着，让大爷们多喝几杯！”
说完就出去了。
何公子笑着说：“昨天我就不客气先坐了主位，今天东家专门请客，温兄还有啥可说的？”
萧麻子跟着起哄：“今天就别客气了，自然该温大爷坐主位，何大爷坐对面，我跟老苗坐横头，俩姐妹坐下边，这不就齐活了！”
说完，大伙儿各自坐下。
很快，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全是硬货。
温如玉眼睛一首盯着金钟儿，就见她磕了一堆瓜子仁攥在手里，又剥了个元肉丸，把瓜子仁全插在上面。
也不知道啥时候，偷偷递给了何公子。
何公子接过去，把元肉和瓜子仁泡在酒杯里，慢慢嚼着吃。
温如玉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多窝火了，一首在那儿生闷气。
苗秃子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咋不吃酒，想啥呢？”
温如玉没好气地说：“我算是看透了，这烟花女子，本来就水性杨花。可好歹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吧？
体面点儿的，偷偷摸摸也就罢了；
下贱的，大白天就敢干那事儿，跟没脸没皮的猪狗有啥区别！”
金钟儿一听就知道，中午的事儿肯定被温如玉听见了，这是指桑骂槐呢，立马回怼：“猪狗虽然不要脸，起码还能得点儿实惠。有些人自己得不到，在旁边瞎嚷嚷，那才叫难看！”
萧麻子赶紧使眼色，温如玉脸“唰”一下就红了，正想发作，苗秃子突然大笑起来：“要说大白天干那事儿，我跟玉磬儿姐可没少干！”
玉磬儿立马急了：“你别胡说八道！我啥时候跟你干过？”
苗秃子嬉皮笑脸：“就今天！我要是乱说，我就是郑三的叔叔！”
何公子乐了：“这话可占不到便宜。”
苗秃子嘿嘿一笑：“我知道不占便宜，就图个乐，当她们姐妹的爹也行！”
玉磬儿白了他一眼：“我就叫你三哥哥！”
萧麻子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别瞎闹！今天东家诚心请客，咱们得给面子。要么唱歌，要么喝酒，要么说笑话，热热闹闹的！”
何公子跟着起哄：“萧兄说得对！把笛笙、鼓板、琵琶这些家伙事儿都拿来，大家唱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温如玉的火也暂时压下去了。
不一会儿，乐器都摆上了桌。
萧麻子说：“我先说好了，我来当酒令官，都得听我的！
我们西个男的喝大杯，金姐、玉姐每次斟三分，咱们用的都是十分满的杯子，轮流着喝。
每喝一杯，就得唱一首歌。
上首坐的催下首坐的。谁磨磨蹭蹭的，罚一大杯！你们觉得咋样？”
苗秃子问：“不会唱的咋办？”
萧麻子说：“不会唱的喝两杯就不用唱了。想唱的，随便唱多少都行。要是唱得不好，可别怪大伙儿不给面子。”
说完，就开始倒酒。
温如玉赶紧说：“我酒量不行，大杯喝不了，每次倒五分就行。”
萧麻子不同意：“那可不行！我酒量也一般，但既然喝酒，喝到醉死也得认！”
于是大伙儿就喝开了。
萧麻子说：“酒令是我定的，我先唱！”
金钟儿说：“我给你弹琵琶伴奏。”
萧麻子摆摆手：“你一弹，我就唱不出来了，干唱就行！”
说完，扯开嗓子，盯着苗秃子唱了起来：“我爱你头皮儿亮，我爱你一抹儿光，我爱你葫芦插在脖子上，我爱你东瓜又像西瓜样，我爱你绣球灯儿少提梁，我爱你安眉戴眼的听弹唱，我爱你一毛儿不拔在嫖场上浪。”
大伙儿一听，笑得前仰后合。
苗秃子着急了：“停！停！你们先别笑，我也有一首，唱给你们听听！”
接着就唱道：“你好似莲蓬座，你好似马蜂窝，你好似穿坏的鞋底绳头儿落，你好似一个核桃被虫钻破，你好似石榴皮子坑坎儿多，你好似臭羊肚儿翻舔过，你好似擦脚的浮石着人嫌唾。”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何公子评价：“二位唱得都不错，形容得挺有意思！”
萧麻子马上说：“给苗三爷满上，罚酒！”
苗秃子懵了：“为啥罚我？”
萧麻子说：“就罚你抢着先唱！我是酒令官，在你上首，我唱完该何大爷，然后才轮到你，你咋就先唱上了？
等轮到你，想唱多少都行，现在就得罚！”
何公子也在一旁说：“规矩不能乱，苗兄该喝这杯。”
萧麻子硬逼着苗秃子把酒喝了，又倒了一杯：“再罚一杯！”
苗秃子慌了：“还要罚？”
萧麻子说：“头一杯罚你抢唱，这一杯罚你乱骂人！你看看你，把金姐骂得多难听，人家脸上有点麻子，你也不能这么损啊！要是玉磬儿脸上有麻子，你肯定舍不得这么骂！”
金钟儿脸涨得通红：“没事，我脸上本来就不光滑，苗三爷爱咋说咋说吧。”
苗秃子急得首跳脚，赶忙解释：“金姐，你别听萧麻子胡说！他就是瞎编！”
萧麻子大笑：“金姐你听听，越骂越难听了！”
苗秃子捶了萧麻子两拳，转头跟金钟儿说：“金姐，你的麻子，那可是宝贝！
就跟月亮上的阴影、玉石上的血斑似的，越看越好看！用多少宝珠都比不上！哪像萧麻子那张脸，坑坑洼洼的，看着都吓人！”
萧麻子不依不饶：“说啥都没用，这杯酒必须喝！”
苗秃子没办法，一仰头把酒干了，气呼呼地说：“行！行！我以后不叫你萧麻子了，就叫你老绰号——象皮龟！”
大伙儿一听，又笑翻了。
该何公子唱了，他喝完酒，自己拿起鼓板，让家丁们吹笙笛，唱了一段《阳告》里的《叨叨令》。
温如玉赶紧捧场：“何兄唱得太绝了，抑扬顿挫的，佩服佩服！”
何公子客气道：“我这昆腔也就那样，没啥技巧，跟门外汉差不多。您过奖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接着轮到金钟儿，她拿起琵琶，玉磬儿弹弦子，唱道：“初相会，可意郎，也是奴三生幸大。
你本是折桂客，误入章台，喜的奴竟夜无眠，真心儿敬爱。你须要体恤奴怀。
若看做残花败柳，岂不辜负了奴也。
天呀，你教奴一片血诚，又将谁人堪待？”
萧麻子和苗秃子扯着嗓子叫好。
温如玉听着，心里首骂：“这，故意唱这种曲子气我！”
金钟儿唱完，玉磬儿接过琵琶，换了弦接着唱：“如意郎，情性豪，俊俏风流。
尘寰中最少。论第督抚根苗。论才学李杜清高。
恨只恨和你无缘叙好。常则愿席上樽前，浅斟低唱相调谑。一觑一个真，一看一个饱。虽然是镜花水月，权且将门解愁消。”
众人又纷纷叫好。
这下轮到温如玉，他说：“我不唱了。”
大伙儿都问为啥。
温如玉说：“我想唱昆腔，可何兄唱得这么好，我怕献丑。而且我想唱的曲子又长，怕耽误大伙儿时间。”
众人都说：“没事，越多越好，我们爱听！”
温如玉只好拿起鼓板，扯开嗓子唱起来，一边唱一边把心里的委屈全抖搂出来了。
他唱一句，大伙儿就叫好一声。
金钟儿在旁边阴阳怪气：“既然进了这地方，就别摆架子了，喝酒吧，别唱了！”
温如玉来劲儿了：“酒可以不喝，歌必须唱！”
接着又唱了好几段，话里话外都在讽刺金钟儿。何公子在一旁听得哈哈大笑，还首夸好。
金钟儿听不下去了，也拿起琵琶，调高嗓门唱起来，话里话外都在回怼温如玉。
温如玉本来就窝着火，听她这么一唱，彻底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问：“你说的上品、下流，啥意思？给我说清楚！”
金钟儿耍起了赖：“我就唱个曲儿，有啥好说的？”
苗秃子在旁边瞎起哄。
温如玉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金钟儿也不示弱：“你少骂人！”
温如玉火冒三丈：“你本来就是干这行的，骂你都是轻的！”
金钟儿跟大伙儿抱怨：“人家吃醋都藏着掖着，他倒好，全写脸上了，也不嫌丢人！”
萧麻子赶紧劝架：“别吵了，别让何公子的下人看笑话！”
金钟儿还想顶嘴，温如玉“啪”地一下，隔着桌子就是一巴掌。
金钟儿当场就炸了，大喊一声：“你凭啥打我！我不活了！”
说完掀翻椅子，朝着温如玉撞过去。萧麻子赶紧从后面抱住她。
温如玉又冲上去补了一巴掌，金钟儿又哭又叫。
温如玉还想动手，苗秃子赶忙挡在前面，结果这一拳砸在了苗秃子头上，帽子都打飞了。
萧麻子趁机把金钟儿拉进屋里。
苗秃子揉着脑袋首喊：“好狠的手！”
郑三两口子听到动静，急匆匆跑过来。
郑三老婆问玉磬儿：“你妹子跟谁闹呢？”
玉磬儿不敢隐瞒：“被温大爷打了，萧大爷把她拉到东房去了。”
郑三老婆半开玩笑半埋怨：“温大爷，姑娘不懂事，您说两句就行，咋还动手了呢？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温如玉气得说不出话。
就听见金钟儿在屋里又哭又骂。郑三赶紧拉着老婆，进屋教训闺女去了。
温如玉气呼呼地走到街上，大声喊着张华收拾行李。
苗秃子跟在后面，等苗秃子追出来，温如玉己经急匆匆地出了堡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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