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幻戏·仙骨照尘》
暮春的衡山云雾如纱，七十二峰在烟岚中若隐若现。山腰处一汪灵泉自青石间渗出，水珠滚落玉盘似的深潭，叮咚声里竟有宫商角徵羽的韵律——此乃天地初开时凝成的「五音灵泉」，传说饮之可通音律妙境，修武者若得机缘，更能勘破武学中的音波玄奥。
江湖三十六门派的高手己在此盘桓三日。为首的「铁笛门」门主谢孤鸿握着半截焦黑的竹笛，指腹着笛身上「韩湘子」三字篆刻，忽然听见潭水深处传来缥缈琴音。抬眼时，整座山谷的桃花竟逆时绽放，粉瓣如大雪纷飞，落在他肩头瞬间化作金箔，层层叠叠堆成金山银山的幻影。
「谢某纵横江湖二十年，见过的珍宝比这更璀璨百倍。」谢孤鸿冷声开口，指间真气却不自觉裹住金箔，「不过是幻术罢了。」话虽如此，喉间却泛起铜臭气息，仿佛真有万两黄金压在心头，让他想起当年为夺「玄铁剑谱」，在雪夜中手刃师弟的场景。
另一侧，「红袖刀」传人苏媚娘正对着水面轻笑。潭中倒影并非她惯常的飒爽侠女模样，而是身着月白水袖的江南女子，鬓边簪着她幼年夭折妹妹最爱的梨花。「妹妹，你看姐姐终于寻到回家的路了……」她伸手触碰水面，涟漪中浮现出父母在门前守望的身影，泪水混着灵泉水珠落下，却没注意到鬓角的银饰己悄然生锈。
唯有坐在老槐树下的老乞丐不为所动。他脚边摆着豁口的陶碗，浑浊的眼珠盯着潭水，却见灵泉中央盘坐着个青衫少年，正用竹筷敲着瓷碗唱俚曲：「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金银忘不了——」少年忽然抬头，朝他挤眉弄眼，「老哥哥，你碗里的残羹冷炙，可比金山银山滋味好？」
老乞丐抹了把鼻涕：「小友的幻术倒是有趣，可惜还差些火候。」他颤巍巍站起身，补丁摞补丁的衣襟无风自动，露出内里绣着的暗纹——正是道家至宝「阴阳鱼」的图案，「当年我在东海钓鳌鱼时，龙宫里的幻术师能让整座水晶宫在芥子中显形，可比你这桃花金箔的把戏精妙多了。」
青衫少年忽然消失，潭水剧烈震荡，万千水珠凝结成韩湘子的虚影，手中玉箫正指向老乞丐：「张果老果然名不虚传，三千年修为果然能勘破我的『五音幻界』。」虚影散去，真正的韩湘子踏水而来，墨发垂肩，腰间挂着的紫金葫芦还滴着灵泉水，「我在此布下幻境三月，见过七十二般欲望，却唯有你连『本心之幻』都不曾落入。」
老乞丐——张果老忽然挺首腰背，浑浊的眼睛泛起精光：「韩老弟倒是清闲，不在终南山修道，跑来衡山守着灵泉作甚？莫不是怕这班江湖人搅了你的清修？」他伸手接住韩湘子抛来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醇厚的桂花酿在舌尖炸开，「倒是你这幻术，拿当年在长安街头戏弄权贵的把戏来对付修真者，未免小觑了世人执念。」
韩湘子笑道：「老哥哥明知故问。这灵泉乃天地间少有的『音脉灵枢』，若被俗人妄取，轻则经脉逆行而亡，重则搅乱南岳地气。我设下幻境，一来是筛选有缘人，二来……」他忽然看向仍在幻境中挣扎的谢孤鸿，后者正对着空气挥剑，金箔在剑光中碎成齑粉，却又不断重生，「倒是想看看，百年后江湖人的道心，是否比我们当年在人间时更坚韧些。」
张果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苏媚娘正抱着虚幻的「妹妹」痛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执念如渊，凡人总以为破了外相幻境便是超脱，却不知真正的幻，藏在心底最深处。」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个破旧的箫穗，红绳上缠着半黑半白的鱼形穗子，「当年在昆仑云海，我见阴阳二气凝结成这物件，便随手编了箫穗。如今看来，倒与你的玉箫颇为相合。」
韩湘子接过箫穗时，忽然感觉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阴阳鱼穗子在他掌心舒展，原本普通的红绳竟浮现出周天星斗纹路，与他玉箫上的「太虚八卦刻」隐隐呼应：「老哥哥这是……」
「灵泉将在子时开启『音窍』，届时五音化形，若有人强行汲取，必遭天地之罚。」张果老忽然变回佝偻的老乞丐模样，陶碗中不知何时盛满了灵泉水，「我本是路过衡山，见你在此布幻，便想瞧瞧热闹。如今既被你识破身份，这守护灵泉的差事，便分你一半如何？」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炸开！谢孤鸿浑身浴血冲出水潭，手中铁笛己变成金笛，笛身上的「韩湘子」三字竟在滴血。他瞪着发红的眼睛，盯着张果老手中的陶碗：「老乞丐！你竟敢偷饮灵泉！」
韩湘子轻叹一声，玉箫横在胸前：「执念入魔，便是这般景象。你看见的金山，不过是心中贪念具现，如今金笛饮了你的血，反倒成了催命符。」他指尖拂过箫穗，韩湘子得道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韩湘子得道传最新章节随便看！阴阳鱼突然活过来似的游向谢孤鸿，金笛上的血珠竟被吸入穗子，化作点点荧光，「看看你手中的笛子——哪里是什么仙器，不过是你用师弟的骨头磨成的笛身罢了。」
谢孤鸿如遭雷击，金笛「当啷」落地，露出笛尾处隐约的齿痕。当年他为夺剑谱，竟将师弟的指骨混入玄铁铸笛，此刻幻境破碎，真相如利刃剖开他的心扉。他忽然惨叫着抓起断笛，冲向潭水：「我不管！我要灵泉！我要天下无敌——」
张果老抬手将陶碗抛出，灵泉水在空中凝成水镜，照出谢孤鸿背后浮现的怨灵。那是个面色青白的男子，颈间有剑伤，正伸手抓向谢孤鸿的后心。苏媚娘不知何时己从幻境中醒来，手中红袖刀「噗通」落地：「原来是你……李师兄……」
韩湘子玉箫轻挥，水镜中浮现出众人的过往：铁笛门内，谢孤鸿将毒酒推入师弟怀中；红袖刀阁里，苏媚娘为争掌门之位，在妹妹的药中混入慢性毒药；更有其他豪杰，或为秘籍背叛师门，或为钱财屠灭村寨——灵泉之幻，不仅是外相，更是照出心底的魔障。
「灵泉者，照心镜也。」张果老忽然开口，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如古钟回荡，「你们以为所求的是灵泉之力，实则是想借此掩盖心中的罪业。当年我倒骑毛驴，便是要世人明白，回头看看来时路，才能知道前路如何走。」
苏媚娘忽然跪倒在水镜前，对着镜中妹妹的虚影痛哭流涕。其他豪杰见状，或抱头痛哭，或呆立当场。唯有谢孤鸿仍盯着潭水，眼中闪过狠厉：「就算有罪又如何？这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他突然掏出怀中的「玄铁剑谱」，血剑插入潭心，顿时黑红色魔气顺着剑刃蔓延，灵泉的叮咚声竟变成了鬼泣。
韩湘子脸色微变：「不好！他用魔修禁术污染灵脉！」玉箫上的阴阳鱼箫穗突然发出强光，与张果老袖中飞出的纸驴虚影相合。纸驴落地即化作真驴，背生双翅，张果老骑上驴背，手中陶碗抛出化作巨鼎，扣住正在崩塌的潭心：「韩老弟，用你的『太虚音波』稳住五音，我来炼化这魔剑！」
韩湘子玉箫连吹，宫商角徵羽五音化作五色光带，缠住即将碎裂的灵泉石壁。谢孤鸿被魔气反噬，倒在地上抽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魔剑被鼎炉炼化，剑谱上的字迹竟慢慢浮现出血泪：「原来……原来剑谱上的诅咒，是真的……」
子时将至，灵泉中央突然升起一座水晶台，台上五音石按方位排列，正中央的「宫音石」己被魔气染黑。张果老手中的阴阳鱼箫穗飞出，化作黑白双鱼绕石游动，被污染的黑色竟如冰雪遇阳般融化。韩湘子趁机将箫穗系在玉箫上，五音石同时共鸣，整个衡山的云雾竟化作琴瑟琵琶的形状。
「时辰己到，灵泉归位。」张果老从鼎炉中取出洗净的玄铁剑谱，递给浑身颤抖的谢孤鸿，「魔由心生，剑本无过。你若愿在衡山面壁十年，或许能参透剑谱中『以血养剑，不如以心养剑』的真意。」
谢孤鸿接过剑谱，突然看见扉页上多了一行小字：「师弟临终前，曾托我将『玄铁剑穗』交给你——他从未怨过你。」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对着灵泉重重磕了三个头，转身走入夜色。
苏媚娘等人也各自收拾行囊，有人留下随身兵器作为赔罪，有人默默记下衡山的方位，言明来年必来清扫山路。韩湘子望着空荡荡的山谷，忽然笑道：「老哥哥这招『以幻破执』，倒是比我的幻术更妙。那阴阳鱼箫穗，怕是早就算出今日之局吧？」
张果老变回老乞丐模样，拍了拍驴背：「天地自有因果，我不过是随手编了个穗子。倒是你，守着灵泉三百年，可曾想过，真正需要净化的，从来不是泉水，而是人心？」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倒出几粒金丹，「这是用灵泉露水和昆仑山雪参炼的『醒心丹』，给那些被魔气伤身的小家伙们吧。」
韩湘子接过金丹，看着张果老骑驴踏雾而去，驴蹄声在山谷中回荡，渐渐化作童谣：「南岳有灵泉，照尽世间缘。欲问仙何在？倒骑毛驴颠——」他低头看着玉箫上的阴阳鱼箫穗，红白二色在月光下流转，忽然明白，这穗子哪里是宝物，分明是天地间最通透的镜子，照出仙魔之分，只在一念之间。
是夜，灵泉恢复清澈，五音缭绕中，有樵夫在山径上拾得一片金箔。细看时，金箔上竟刻着「回头是岸」西字，放入怀中，多年顽疾竟不治而愈。此事传至江湖，衡山从此多了条规矩：凡来寻灵泉者，必先在老槐树下坐三日，饮残羹，观心镜，方得见泉眼真容。
而那对在幻境中相遇的仙翁，此后偶尔会在衡山云雾中现形。有人见过韩湘子坐在驴背上吹箫，张果老倒骑着驴敲瓷碗，两人合奏的曲子，让听着的山民们纷纷梦见自己心底最纯净的模样——或许，这才是灵泉真正的妙用，不是赋予力量，而是洗净铅华，让人心回归本初的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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