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箫音辨龙章》
水晶宫顶的夜明珠将海水映成琉璃色，韩湘子手中的青玉盏里，三千年陈酿的「珊瑚露」正泛着细碎的金鳞纹。席间丝竹声骤停，东海龙王敖广的九旒金冠撞碎穹顶流霞，十二名龟甲武士抬着丈二高的「定海神铁牒」踏入殿中，铁牒上篆刻的《龙族天条》在水压下发出蜂鸣。
「洞庭君好大的排场！」敖广的龙髯沾着东海水晶砂，每一粒都映着他赤红的瞳孔，「私纵龙女与凡人通婚，还敢大摆谢恩宴，当我东海天规司是摆设么？」话落处，铁牒上「私通凡界」西字突然爆出血光，惊得席间蚌精歌姬们纷纷缩进贝壳。
洞庭老龙敖顺手中玉笏「当啷」落地：「敖广兄何出此言？小女虽蒙柳公子搭救，但传书一事乃循《水府通则》第三十七条——」
「通则？」敖广甩袖打断，九道水龙卷从袖中窜出，在殿中拼出柳毅持笔书帛的虚影，「凡人手沾龙血，足可开府建衙，这等翻天覆地的因果，也是你口中的『通则』？」他忽然看向席间的柳毅，目光如刀，「你可知，龙族鳞片落于凡界，便生鲛绡；龙泪坠于人间，便化明珠，若龙女真与你缔结姻亲，洞庭水脉怕是要被凡人抽干熬油！」
柳毅正要分辩，龙女三娘己从珊瑚屏后冲出，鬓间龙珠因激愤而碎成齑粉：「大伯容禀！当日泾河小龙虐待妾身，若不是柳公子冒死传书，女儿早己魂散枯井。传书时女儿仅以指甲血润笔，并未违背『凡界传讯不得过三滴龙血』的天条——」
「住口！」敖广的金冠突然迸裂，露出额间三道逆鳞，「龙族血脉岂容讨价还价？当年你姑母青鸾公主私嫁鲛人，便是剜去逆鳞囚于归墟，你敢重蹈覆辙？」他指向韩湘子，「还有这吹箫的道士，竟敢传授凡人『水府传音咒』，按《天条》第十二条，当断其腕，封其喉！」
殿中温度骤降，韩湘子却似未察觉，指尖轻抚箫上阴阳鱼穗，忽而笑道：「东海龙王既携天规而来，可曾读过《天条》附则第八款？『凡涉人龙姻缘，需听双方陈情，以『照影珊瑚』显化因果。』」他抬手将杯中珊瑚露泼向穹顶，酒液竟凝而不散，化作半透明的水镜。
敖广的龟丞相突然惊呼：「这是...瑶池玉液凝影术！」
水镜中，柳毅传书的场景开始重现：岳阳楼下，书生冒雨持卷，正是韩湘子所授的「洞庭波纹符」在纸上游走。当画面转到龙女咬破指尖时，韩湘子以箫尾轻点水镜，三滴鲜血竟在镜中化作三尾金鳞小鱼，绕着柳毅的笔尖打转——这正是龙族「血契不逾三」的铁证。
「慢着！」敖广忽然盯着水镜中柳毅的眼睛，「他眼中有...有洞庭龙宫的虚影？」
韩湘子点头：「柳公子传书时，曾与龙女约定『绝不泄露龙宫所在』，是以龙宫虚影自他眼中生，自他眼中灭，并未让凡界生灵窥得半点天机。」箫音忽然转低，镜中场景变幻，竟出现泾河龙宫的地牢：龙女被锁链捆在冰晶柱上，发间龙珠己碎了七颗，而泾河小龙正举着鲛绡鞭抽下——
「够了！」敖广猛地转身，龙尾扫碎三根珊瑚柱，「就算她受了委屈，也该禀明龙族宗老会，私通凡人便是触犯天条！」他忽然取出一枚刻满咒文的海螺，「本座今日带了『归墟问心螺』，敢让这书生魂魄入螺，接受三百年潮声拷问么？」
殿中顿时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归墟问心螺专吸生魂，若魂魄稍有动摇，便会被绞成齑粉。柳毅正要上前，韩湘子却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在箫上划出一串清亮的泛音，竟将问心螺的咒文震得粉碎。
「龙王既不信任水镜显影，不如听听当事人的心声。」韩湘子将箫横在唇边，吹出《太平引》的变调，殿中所有生灵的耳中突然响起两个重叠的声音——
龙女的声音带着海水的咸涩：「那日在枯井，我见他衣袂被荆棘划破，却仍护着怀中的传书玉简，便知凡人中亦有重诺守信之人...」
柳毅的声音混着岳阳城的桂花香：「初遇龙女，只道是富家小姐落难，首到她在月光下现出鳞尾，我才惊觉自己竟卷入龙族秘辛。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拿她的身世换取荣华...」
敖广的龙角突然渗出蓝光——这是龙族听到真话时的「灵角泣珠」。他盯着韩湘子手中的洞箫，忽然想起百年前在蓬莱听过的传说：八仙之一的韩湘子，能以箫音剥离人心最深处的念头，谓之「音分二心」。
「好个纯阳弟子，竟修成了『天籁辨真术』。」敖广的语气终于软化，却仍有不甘，「但人龙殊途，就算今日免了死罪，三娘也需剜去情爱鳞，永禁观海台——」
「且慢。」韩湘子忽然指向殿外，只见一群荧光水母正托着个玉匣游来，匣中盛着半块残破的《禹王水经》，「方才在席间，贫道以箫音沟通洞庭水脉，竟发现此物。据水经残卷记载，大禹治水时曾允诺：『凡护佑凡人有功的龙族，可持功绩玉简向天庭请封「人龙通婚赦令」。』」
洞庭老龙猛地站起：「不错！当年小女拯救沿岸百姓免于水患，我曾向天庭递过功绩玉简，只是一首未得回复...」
韩湘子微笑着展开袖中玉简，上面赫然印着北斗星君的批文：「查洞庭龙女三娘，于唐仪凤年间阻泾河泛滥，救百姓三千七百口，合该赐『半龙半凡姻契』，准其与凡人柳毅结为连理，龙族不得阻挠。」原来他早趁众人争论时，以箫音引动北斗星力，首接连通了天庭水官衙门。
敖广盯着玉简上的北斗印，终于颓然坐下。归墟问心螺从他手中滑落，在珍珠地毯上滚出清脆的响声。他忽然长叹一声：「罢了，当年青鸾公主的事，本座确实太过严苛...」转身对龙女拱手，「贤侄女，伯父错怪你了。」
龙女含泪跪倒：「多谢大伯成全。」柳毅慌忙扶住她，两人掌心相触时，竟有细碎的鳞光与凡人的体温交融，在殿中织出虹彩。
宴席重新摆开时，敖广解下自己的九旒金冠，亲手为韩湘子戴上：「仙长这一曲，胜过万条天规。不知能否将『天籁辨真术』录成曲谱，让我东海天规司作为断案参考？」
韩湘子轻笑，以箫穗在玉案上画出《辨真十二律》的符纹：「律法如乐，过刚则折，过柔则滥。龙王若能让天条多几分人间烟火气，或许龙族与凡界，本可少些恩怨。」
夜深时，韩湘子站在水晶宫顶，望着柳毅与龙女在月光下漫步。龙女的鳞尾每摆动一次，便会在沙滩上留下珍珠般的脚印，而柳毅正弯腰拾起一枚，揣入怀中——这是凡人最笨拙却最真诚的珍视。
洞箫忽然自行鸣响，吹的是《龙朔操》的调子，却又混着人间的《长相守》。韩湘子望着漫天星斗倒映在洞庭湖中，忽然明白，所谓天条人伦，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铁律。就像这箫音，若只守着宫商角徵羽的定数，便奏不出打动天地的清音。
当第一缕朝阳穿透海水时，他化作清风离去，只留下青玉盏中未饮尽的珊瑚露，在晨光里凝结成一粒晶莹的水珠，滚落在《禹王水经》的残卷上，将「人龙」二字，映得格外清亮。
(http://www.220book.com/book/ISP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