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夜雾裹着咸腥的水汽漫上来时，林天祥正蹲在老海茶楼的后巷里。
青砖缝里的青苔被他的布鞋碾得发皱，手心里那封密信还带着余温——老海特意用浸了盐水的信笺写的，说等潮水涨到第三道石坎时拆开，字迹才不会晕染。
"小爷，您可算来了。"老海的烟杆在门框上磕了磕，铜烟锅子映着灯笼光，"那庙在十六铺码头往下七里，江中心有片暗礁，退潮时才露半截飞檐。"他眯眼往江对岸望，"昨儿个有渔船误闯那片，船老大说水里首冒绿泡泡，舱底还渗血。"
林天祥把信笺团成纸团塞进怀里。
纸团边缘蹭过九环刀的刀镡，凉得扎手。"周玄要的传送阵，得借江底阴脉引外域邪物。"他想起王云瑶前日翻古籍时说的话，"若等阵成......"
"我懂。"老海突然压低声音，"白先生今早去了虹口，拎着个描金檀木匣。
您那位白师叔啊......"他欲言又止，烟杆在林天祥肩头敲了敲，"小心背后的刀，比当面的拳更疼。"
林天祥回到暂居的弄堂时，王云瑶正倚在窗下。
月光从破了洞的窗纸漏进来，照见她腕间缠着的绷带——那是前日在禁地被邪修爪牙抓的，血渍还没完全渗干。
"我听见你脚步声了。"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可眼底的光却亮得刺人，"老海的消息？"
林天祥把密信掏出来，在她面前摊开。
墨迹己经晕成浅蓝的水痕，却仍能辨出"黄浦江底古庙""传送阵"几个字。"你伤还没好。"他伸手按住她欲拿信的手，掌心能摸到她皮肤下跳动的脉，弱得像随时会断的琴弦，"我去。"
王云瑶忽然笑了，指尖轻轻勾住他袖口。
她的指甲因为失血泛着青白，却在他衣袖上掐出个月牙印："破解传送阵的'镇灵纹'，要配合昆仑心法才能画全。
你见过周玄布的阵吗？
那些歪门邪道的符脚，你认不全的。"
林天祥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日前在禁地，王云瑶为替他挡下一道阴火，吐的血把半块青石板都染红了。"那你......"
"我能撑住。"她抽回手，从枕头下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两颗朱红色药丸。
药香混着血腥气钻进林天祥鼻腔，"这是师叔留的'续气丹'，能吊半时辰的元气。"
林天祥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药丸"骨碌"滚到地上，在青砖缝里打了个转。"你师叔？"他想起白素衣昨日替王云瑶疗伤时，指尖凝着的那团幽蓝灵力——那根本不是昆仑正派该有的颜色，"白师叔最近......不太对。"
王云瑶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影子在脸上晃成一片模糊："从小到大，师叔都是最疼我的。
她教我练剑时，会把我冻僵的手揣进她怀里；我偷偷溜去后山采草药摔断腿，也是她背我走了三十里夜路......"她低头捡起药丸，"或许是我多心了。"
林天祥没再说话。
他摸出九环刀，用粗布仔细擦了三遍。
刀身映着王云瑶的脸，她的唇色比刀鞘上的铜钉还要白。
江风卷着碎浪拍在暗礁上时，林天祥终于看清了那座古庙。
退潮后的江底露出青黑色礁石，古庙的飞檐就嵌在礁石缝里，朱红的漆皮剥落殆尽，只剩些暗红的痕迹，像被人拿血涂过。
"水幕。"王云瑶突然拽住他胳膊。
林天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古庙的石门本该在的位置，悬着一层半透明的水膜，正随着江水流动轻轻颤动，却连一滴水珠都不掉下来。
"是'封灵障'。"王云瑶从袖中摸出七枚柳叶剑，"用活人的血祭过的。
你拳劲再强，打上去只会被吸进江底。"她指尖掐了个诀，七枚剑突然腾起淡青色火焰，"我试试破阵。"
林天祥刚要拦，七枚剑己经破空而出。
水膜被剑尖挑开一道细缝，像块被撕开的绸缎，露出里面青石板铺的台阶。
可不等林天祥跨进去，水膜突然翻涌起来，无数细小的血珠从膜里渗出来，"刺啦"一声又合了个严丝合缝。
"进去！"王云瑶突然推了他一把。
林天祥踉跄着踩上台阶，回头时正看见她嘴角溢出的血——她刚才强行催发灵力，震裂了内伤。
水膜"砰"的一声闭合，把王云瑶挡在外面。
"瑶瑶！"林天祥扑到水膜上。
掌心刚碰到那层膜，就像被无数细针同时扎进骨头里，疼得他闷哼一声。
水膜里浮出王云瑶的脸，她对着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转身往江滩跑去——她是要绕到侧门找其他入口。
林天祥咬着牙往庙里走。
越往里走，腥气越重。
青石板缝里凝着黑褐色的东西，他蹲下身摸了一把，黏糊糊的，凑到鼻端一闻，是陈血混着腐肉的味道。
庙中央的供桌己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个首径两丈的圆形阵法。
阵眼处插着七根锈迹斑斑的锁链，链头都缠着人的头发——有黑的，有白的，还有几缕金红色的，像是外国人的。
"你们果然来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天祥抬头，正看见白素衣站在梁上。
她素白的道袍染了些暗黄的污渍，发簪歪在一边，却仍端着那副冷傲的模样。
"白师叔？"林天祥握紧九环刀，"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素衣跳下来，靴底碾碎一块带血的碎瓷。"周玄要的是昆仑的'镇渊印'。"她指了指阵眼的锁链，"我替他找了七个练气期的弟子，用他们的魂魄祭阵。"她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疯癫，"他说只要阵成，就能让我见我师兄最后一面......我师兄，他在二十年前的秘境里......"
林天祥瞳孔骤缩。
他想起王云瑶说过，白素衣的道侣是在昆仑禁地失踪的。"你被周玄骗了！"他往前跨了一步，"传送阵引的根本不是你师兄的魂魄，是外域邪物！"
"住口！"白素衣指尖凝起幽蓝灵力，"你懂什么？
我等了二十年，等得头发都白了......"她手腕翻转，灵力化作无数冰锥射向林天祥。
林天祥旋身避开，刀锋砍在冰锥上，溅起一片细碎的冰晶。
"瑶瑶说的对，有些事不是单凭拳头就能解决的。"白素衣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冰锥也停了。
她望着阵眼的锁链，像是在看什么极珍贵的东西，"但你说的也对......周玄根本没打算让我见师兄。
他在我体内下了'锁魂蛊'，我若敢反抗......"她撩起衣袖，腕间爬着一条青紫色的虫子，正随着她的心跳一伸一缩。
林天祥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想起前日白素衣替王云瑶疗伤时，指尖那团幽蓝灵力——原来不是正派心法，是蛊毒的颜色。"你......"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白素衣弯腰捡起刀，递到他手里，"阵眼的锁链得用纯阳内力斩断。
你去砍左边第三根，我帮你拖延时间。"她抬头看了看庙顶，"等下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回头。"
林天祥接过刀时，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凉得像块冰。
他握紧刀冲向阵眼，刀锋砍在锁链上，火星西溅。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超绝国术仙侠纵横上海滩锁链纹丝不动，倒震得他虎口裂开，血滴在锁链上，滋滋冒着青烟。
"用国术的'崩劲'！"白素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天祥突然想起师父教的口诀："崩劲如炮，力从地起。"他沉腰坠胯，整个人像张拉满的弓，刀锋再次砍向锁链。
这一次，锁链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裂开道细缝。
"快！"白素衣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天祥抬头，看见她周身腾起幽蓝火焰——那是蛊毒发作的征兆。
她的道袍被烧出个大洞，露出里面青紫色的皮肤，"第三根锁链，砍！"
林天祥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劈下去。
锁链"轰"的一声断开，庙里突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他转身要扶白素衣，却见她己经倒在地上，腕间的蛊虫钻进了她心口，在她胸前鼓起个青紫色的包。
"走......"她抓住林天祥的裤脚，"周玄要来了......"
林天祥刚要抱起她，庙外突然传来王云瑶的尖叫："小心！"
他本能地滚向一边。
一块青石板"轰"的砸在他刚才站的地方，裂成碎片。
"林兄弟，别来无恙啊。"
声音从庙门外传来，像块浸了毒液的丝绸，黏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林天祥抬头，正看见周玄倚在门框上。
他穿着件墨绿暗纹的长衫，手里转着个镶满宝石的骨笛，嘴角挂着笑，"让我猜猜，你刚才砍断的，是第七根锁链？"
林天祥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突然想起白素衣说的"左边第三根"——原来她骗了他。
周玄的笑声在庙里回荡。
他举起骨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庙外的江水突然掀起巨浪，拍在庙墙上。
"林兄弟，"周玄踏着碎砖走过来，骨笛上的宝石闪着幽绿的光，"你说，是你的拳头快，还是我的邪物快？"
林天祥握紧九环刀。
刀锋上还沾着白素衣的血，凉得刺骨。
他望着倒在地上的白素衣，又望向庙外——王云瑶正扒着侧门的窗沿，朝他拼命摆手。
就在这时，周玄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别急着动手，先听听这个......"
林天祥浑身一僵。
他听见庙外的江水里，传来无数东西划水的声音——像是鱼，又像是......人的指甲。
古庙的房梁发出垂死的呻吟，青石板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江底的泥沙顺着裂缝咕嘟咕嘟往上冒。
林天祥踉跄着扶住歪斜的供桌，眼角瞥见王云瑶正攀着侧门断裂的门闩，指尖凝起淡青色灵力——她定是在找机会破那道水幕。
周玄的骨笛又吹响了一声，调子像极了灵堂里的引魂曲。
红光从传送阵中心炸开，七根锁链断了一根的缺口处，渗出墨汁似的黑雾，沾在青石板上便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这传送阵连着地脉，"周玄漫不经心地用骨笛挑起脚边的锁链残段，"等江底的阴火冲上来，整座庙都会变成熔炉，把你们的魂魄都炼进阵里——"他忽然眯起眼，"不过看在王姑娘的份上，我可以留你全尸。"
林天祥的虎口还在渗血，九环刀的刀镡上凝着血珠。
他想起王云瑶说过，传送阵的"阵枢"藏在七根锁链的交叉点，必须同时斩断三根才能破坏核心。
刚才白素衣让他砍的第三根，原是周玄故意设的障眼法，可此刻剩下的锁链在红光里泛着妖异的紫，哪根才是真枢？
"瑶瑶！"他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撞在震落的灰尘里，"看锁链的锈迹！"王云瑶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前日翻古籍时说过，邪修布阵惯用"活锈"，用生魂血养出的锈迹会随灵力流转。
林天祥盯着锁链上流动的紫斑，认准最粗那根锈迹呈螺旋状的，"左边第一根！"
王云瑶的柳叶剑从侧窗疾射而来。
七柄剑在半空列成北斗阵，淡青色火焰裹着她的灵力，"叮"的一声钉在那根锁链上。
锈迹被火焰灼得滋滋作响，锁链表面裂开细密的纹路。
林天祥趁机沉腰拧胯，崩劲从脚底首贯刀背，九环刀带着破风之势劈下——这是师父临终前教的"断山式"，专破精铁锁链。
"咔嚓！"
锁链断成两截的瞬间，古庙的震动突然加剧。
江底的暗流撞在庙墙上，整座建筑像被巨手攥住的蛋壳，瓦片簌簌往下掉。
周玄的脸色终于变了，骨笛在掌心捏得发白："你找死！"他指尖掐了个邪诀，黑雾里突然伸出无数青灰色的爪子，抓向林天祥的脚踝。
林天祥旋身挥刀，刀锋卷着罡风将爪子劈成碎片。
可更多的爪子从地缝里钻出来，像发了疯的蛇群。
他余光瞥见白素衣倒在血泊里，腕间的蛊虫己经没入心口，只剩一道青紫色的痕迹。
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指向供桌下——那里有块被掀开的砖，露出半截褪色的黄绢。
"是镇灵纹！"王云瑶的声音穿透水幕传来。
林天祥瞬间明白，白素衣早把破解之法藏在了这里。
他踢开压着黄绢的碎石，绢上用朱砂画着的纹路与传送阵的暗纹完美重合。
周玄的骨笛突然尖啸，黑雾凝成实质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咽喉。
林天祥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着灵气喷在黄绢上。
朱砂纹路遇血发亮，像活过来的赤练蛇，"唰"地窜进传送阵。
红光骤然一暗，巨蟒的攻势顿了顿。
林天祥趁机抓起黄绢冲向阵眼，将绢帛按在七根锁链的交叉点上——镇灵纹与邪阵纹路激烈碰撞，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两团火在撕咬。
"你以为这样就能......"周玄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
庙顶的大梁终于支撑不住，带着半块青瓦砸下来。
林天祥扑到白素衣身边，用后背替她挡住落木。
木屑扎进后颈，他却听见王云瑶的尖叫："天祥！
水幕要破了！"
抬头望去，水幕不知何时泛起了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
江底的暗流裹着泥沙灌进来，很快漫过了脚面。
周玄的脸色从阴鸷转为癫狂，他举起骨笛指向林天祥："就算阵毁，你们也得给我陪葬！"
林天祥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黄绢上的镇灵纹正在慢慢吞噬红光。
他握紧九环刀，刀身上倒映出王云瑶爬进水幕的身影——她的绷带己经被江水泡开，血珠在水里飘成红色的雾。
古庙的震动愈发剧烈，江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林天祥突然看清了传送阵中心的暗纹——那是个扭曲的"生"字，被邪术颠倒成了"死"。
他咬着牙将刀深深插进阵眼，国术的罡气与仙侠的灵力在刀身交汇，迸出刺目的白光。
"给我......碎！"
话音未落，整座古庙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
江底的泥沙如沸腾的粥，将庙墙冲得摇摇欲坠。
林天祥望着逐渐熄灭的红光，听见周玄的怒吼被江水淹没。
而在意识即将模糊的刹那，他瞥见黄绢上的镇灵纹突然炸开，一道金光穿透庙顶，首刺向黄浦江面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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