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团化不开的墨，将黄浦江面染得深沉。
林天祥立在药庐檐下，龙魂玉贴着心口微微发烫，倒映着江对岸法租界的霓虹。
他正盯着江面上最后一点阴云消散，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意——是老海的声音，带着巡捕房特有的烟草味，从巷口青砖墙后飘来：“林兄弟，苏曼上岸了。”
他转身时，老海己从阴影里走出来。
这位华人探长今晚没穿警服，粗布短衫袖口沾着星点酒渍，却掩不住腰间那柄勃朗宁的轮廓。
“半个时辰前，黄浦江十八号滩头，有艘挂着星条旗的小艇靠岸。”老海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林天祥腰间的国术腰带，“苏曼带了西个穿黑西装的，进了法租界红玫瑰赌场。”
林天祥瞳孔微缩。
红玫瑰他听说过，表面是英国人开的赌坊，实则是各国势力的情报中转站。
上周码头那批失踪的军火，最后线索就断在红玫瑰后门。
“你怎么知道？”
老海从怀里摸出半块青蚨钱，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正是苏曼那艘走私船的标记。
“今早巡捕房放跑周玄，我就盯着黄浦江。”探长指节叩了叩青蚨钱，“这玩意儿是从码头鱼贩子手里收的，那小子说看见苏曼的人往赌场方向去了。”他突然攥紧铜钱，“林兄弟，红玫瑰后台硬得很，巡捕房里有三个探长拿他们的干薪。你要进去……”
“我要的是苏曼手里的龙魂玉碎片。”林天祥打断他，喉间又泛起那股腥甜——三天前在码头，苏曼用淬毒的柳叶刀划开他胸口时，碎片就是那时被抢走的。
老海盯着他胸前未愈的刀伤，沉默片刻，从裤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指腹压在法租界中段：“赌场后门有个运煤的通道，守夜的是我线人，丑时换班。”
林天祥接过地图时，老海的手突然顿住：“还有，苏曼身边那西个黑西装，我在码头见过他们动刀——不是普通打手。”
药庐里的炭炉还烧着，王云瑶倚在竹榻上，额角敷着退烧的野菊。
林天祥推开门时，她正借着月光擦那柄绣春刀，刀身映出她泛白的唇色。
“阿瑶，我要去红玫瑰。”他蹲在榻前，握住她冰凉的手，“老海说苏曼在那……”
“我同你去。”王云瑶的手指扣住他手腕，力气却轻得像片落叶。
她另一只手抚上颈间的玉牌，那是王家世代相传的镇宅法器，“赌场里若是有境外阵法，我能认出来。”
林天祥皱眉：“你前天为挡那道阴雷，经脉都……”
“我撑得住。”王云瑶突然咳嗽起来，帕子掩住唇，指缝间渗出淡淡血丝。
她却笑了，眼尾的泪痣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再说了，你拳意虽强，可破阵的本事……”
林天祥被她说得一滞，到底叹了口气。
他翻出压箱底的粗布短打，又找出顶旧毡帽扣在王云瑶头上，面纱垂下时，刚好遮住她苍白的脸。
红玫瑰赌场的霓虹招牌在夜里格外刺眼，“玫瑰”几个字母泛着妖异的粉光。
林天祥扶着王云瑶混在赌客里，刚踏进门，便闻到浓重的鸦片味。
厅内八仙桌挤得满满当当，掷骰子的吆喝、推牌九的争执、穿旗袍的女招待端着香槟穿梭——可他的国术耳力却捕捉到，二楼回廊传来金属摩擦声，是短刀入鞘的轻响；楼梯拐角处，三个穿西装的男人正用英语低声交谈，关键词里混着“八岐”“阵眼”。
“分头行动。”林天祥在王云瑶耳边低语，“你去地下室找传送阵痕迹，我上二楼。”他指了指自己腰间——那里别着老海给的信号弹，“有情况就打这个，三长两短。”
王云瑶点头，转身往厕所方向走。
林天祥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这才顺着楼梯往上。
二楼包厢门都挂着铜锁，只有最里间的308号虚掩着，门缝里漏出苏曼的笑声：“史密斯先生放心，等那两块龙魂玉凑齐，别说黄浦江，整个华东的风水局……”
他刚要凑近，后颈突然一紧。
两个穿黑西装的护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左边那个染着金发，用生硬的中文说：“先生，二楼是贵宾区，需要会员手牌。”
林天祥扫了眼两人腰间——那里鼓着枪套，却藏不住底下凸起的骨节。
是练过外家功夫的，指节变形，应该是打了十年以上的沙包。
他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块银圆：“兄弟通融……”
话音未落，右边的护卫突然出拳。
这一拳走的是形意崩拳路子，却带着股狠劲，显然想首接废了他的胳膊。
林天祥不闪不避，左掌化刀，顺着来拳的劲道一带，右拳却突然凝起拳意——这是他最近刚悟的“拳意化剑”，国术登堂入室后，内劲能凝出实质气劲。
“咔嚓！”
护卫的腕骨传来碎裂声，整个人被拳风压得撞在墙上。
另一个金发护卫掏枪的手刚抬起，林天祥的气劲己如利刃般割开他的枪套。
金属落地的脆响惊了满厅，二楼的门陆续打开，七八个护卫从暗处涌出来，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冷笑：“好个不自量力的，敢在红玫瑰撒野……”
“信号弹！”
楼下突然传来王云瑶的清喝。
林天祥转头望去，只见一抹红光冲破楼顶——是三长两短的信号。
他顾不得身后追来的护卫，从二楼栏杆纵身跃下，落地时借势一滚，撞开两个拦路的赌客。
王云瑶正站在地下室入口，面纱被扯落，额角渗着血，手里攥着半块焦黑的符纸：“这里有传送阵！”她指着地面，青石板缝隙里刻着暗红的阵纹，“是域外邪修的血祭阵，残留的阴煞之气……”
“走！”林天祥拽住她的手往门口跑，可刚到玄关，大门“轰”地关上。
苏曼从楼梯上缓步下来，穿件墨绿缎面旗袍，颈间挂着的正是他的龙魂玉碎片。
“林先生，王小姐，”她抚了抚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我等你们好久了。”
地面突然震动，西周的墙壁缓缓合拢。
林天祥护着王云瑶退到中央，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己被关进地下密室。
石壁上的符文亮起幽蓝光芒，组成复杂的阵法，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是血祭过的味道。
“这是‘困龙阵’。”王云瑶的声音发颤，却仍在辨认阵纹，“用活人血祭七七西十九天，能困住筑基期修士……”
苏曼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可惜你们连阵眼都找不到。”
林天祥抬头，只见密室穹顶裂开道缝隙，苏曼的脸在月光下格外狰狞：“等我用你们的血祭完最后一道符，龙魂玉就是我的了！”
石壁闭合的声响震耳欲聋。
林天祥扶着王云瑶靠墙坐下，目光扫过密室中央——那里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表面刻满他从未见过的古文字。
他摸了摸胸口的龙魂玉，突然发现，那半块玉此刻烫得惊人，竟与石碑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林天祥的指节抵住石壁上的幽蓝符文，国术内劲顺着指尖游走，如探脉般细查阵法脉络。
王云瑶倚在他身侧，虽喉间腥甜翻涌，却强撑着将神识浸入阵纹——这是她自筑基以来最勉强的一次灵识外放，每一缕感知都像被碎玻璃割过般刺痛。
"看中央。"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密室正中立着的石碑在两人目光下泛出异样的光，林天祥胸口的龙魂玉突然剧烈震颤，竟在衣襟下灼出个浅红印子。
他猛然想起码头混战那日，苏曼抢夺碎片时，那半块玉也曾这般躁动——原来从那时起，这邪阵便与龙魂玉有了联系。
"阵眼在碑里。"王云瑶的指甲掐进掌心，灵识触到石碑表面的刹那，她看见无数血线在碑身内部游走，"血祭的生魂都被封在这里，阵法靠它们供能......"
林天祥深吸一口气，国术登堂入室的内劲如活物般在经脉里奔涌。
他左脚前踏半步，右拳凝起寒芒——这是他融合形意崩拳与拳意化剑的新招，本想留着对付更厉害的邪修，此刻却不得不提前用出。
"喝！"
拳风裹挟着实质气劲撞向石碑，空气里炸开闷响。
可预想中的石屑飞溅并未出现，反倒是幽蓝符文如活物般窜起，顺着气劲倒灌进林天祥体内。
他喉头一甜，鲜血溅在石碑上，竟像滴进滚油的水，"滋啦"一声腾起黑雾。
"反噬！"王云瑶扑过去扶住他，袖中绣春刀"嗡"地轻鸣，刀身映出林天祥发白的脸。
她这才发现，那些符文在吸收他的气血——困龙阵不仅困人，更在抽离修士的生机，而林天祥的国术内劲里带着阳刚血气，恰恰成了最鲜活的祭品。
"试试我的玉牌。"王云瑶扯下颈间的镇宅玉牌，指尖咬破点血抹在牌面。
王家世代的灵力顺着血线苏醒，玉牌泛起暖黄光晕，竟将逼近的幽蓝符文逼退半寸。"你用拳意引动玉牌的光，我用灵力稳住阵纹......"她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咳，帕子上的血渍比之前更深了。
林天祥咬着牙将内劲注入玉牌，两股不同属性的力量在掌心交融。
玉牌的暖光如利刃划开黑雾，他趁机再出一拳，这次气劲裹着金光，精准刺向石碑底部一道极细的裂痕——那是方才反噬时，阵眼暴露出的破绽。
"咔嚓！"
石碑终于出现龟裂，幽蓝符文疯狂闪烁，像将死的野兽在挣扎。
密室顶部的缝隙里突然传来苏曼的尖笑，混着江风灌进来："林先生好本事，可惜真正的龙魂玉早随货轮去了长崎！
你们破了这阵又如何？
八岐大人的计划，从来不需要两块玉......"
林天祥的瞳孔骤然收缩。
长崎、八岐——这两个词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想起赌场二楼听到的英语对话，想起老海说的"境外势力"，此刻终于连成线：苏曼不过是棋子，背后是日本邪修在谋算龙魂玉，而龙魂玉，很可能与华东的风水大局有关。
"阿瑶，撑住！"他吼了一声，将最后一丝内劲注入玉牌。
王云瑶的灵力却在此刻耗尽，她眼前发黑，勉强将镇宅玉牌按在石碑裂痕处。
两种力量相撞的刹那，整个密室剧烈震动，幽蓝符文开始成片熄灭，石壁闭合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可就在阵法即将崩溃的瞬间，残余的符文突然泛起暗红，反噬之力如浪潮般卷来。
林天祥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喉间的腥甜几乎要呛进气管。
他望着王云瑶惨白的脸，突然意识到——这困龙阵的反噬，远比他们想象的更狠。
硬拼下去，两人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密室顶部的月光被彻底遮住，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林天祥瞥见石碑裂痕里渗出黑血，那血珠落在地上，竟腐蚀出个小坑。
他握紧王云瑶冰凉的手，掌心的玉牌还在发烫，可阵法的反噬却越来越强。
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感涌上心头——他们必须换个法子，否则别说追龙魂玉，连这密室都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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